“渠帅何必多言,冲阵掠杀,富贵便在眼前。”有黑山黄巾盯着对面的车队,向同伴们抱怨。
“不知此人有甚说法。”有人应道,“等片刻又何妨,稍安勿躁。”
空地中。
“足下能开尊口?”渠帅控着缰绳,下巴微仰,眯着眼睛看人。
容貌俊秀的素袍士子微微颔首,“以在下观之,君不似黄巾之人。”
不管这人长得像不像黄巾,荀忻红口白牙就得说不像。先让此人和黑山贼划清界限,减少他对这个身份的认同感,以免待会儿诋毁黑山贼时他对号入座把自己代入。
您看起来就不像黄巾的人,我待会儿骂的也不是您。
渠帅哼笑一声,并不接话。
“黑山军趁人之危,袭袁公治所,自以为得计,实则自掘坟墓,不智之举也。”
荀忻继续抛出论点,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渠帅这才正眼望向此人,“何以见得?”
“袁公何人也?四世三公,海内之望,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响应。”荀忻循循道,“黑山虽能破邺城,掳袁公家属,然其得人心耶?”
他声音朗朗,语气铿锵,言语间自有气势,是极可信的姿态,让人不由自主思考他提出的疑问。
“当初项王虏沛公父,沛公岂为项王所胁?”
“英雄若袁公,吾料必不为此所困。”他话音一转,“而袁公携胜归来,以河北骁骑,冀州劲弩,黑山乌合之众,安能相抗?”
“此所谓自绝于天,君乃英明之士,定不愿为此。”
渠帅静静听完这番话,顺着荀忻的逻辑思考,提问道,“以君观之,我当如何?”
既然这样,您看看,我该怎么做呢?
荀忻心道,来了,鱼终于肯咬钩。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何况君与黑山群虏其道不同,不相与谋。”他拱手道,“此君弃暗投明之机遇也。”
“为之奈何?”渠帅问道。
“吾料君心中已有计算,此时若救袁公与邺城衣冠家属,便如雪中送炭,岂非至善义举?”
“袁公感君恩德,河北诸士泣涕不尽,封侯拜将,可计日而待也。”荀忻最后抛下这个美好的前景,供渠帅想象。
“君岂有意乎?”您大概也有这种想法吧?
荀忻眼神锋锐如刀,他并非无中生有来诓骗人,而是确信这位渠帅心中曾经有过这个念头,他所做的只是站在渠帅的立场上分析利弊,证明这个想法非常可行。
渠帅向他拱手相拜,“我来邺城确有此意,谨从教。”
“我名陶升,从前为内黄小吏,奈何失身混迹于贼虏中,日夜悔恨。”他自我介绍,感叹两句。
眼前的士子容貌,气度不似凡俗,陶升心中猜测此人也许是名门郎君。
“敢问足下姓名,不知是河北哪家高姓?”
荀忻低头致意,“在下颍川荀忻,避乱迁居邺城。”
颍川荀氏?原来是豫州高门。
“君不必入城,在下身后车马即为袁公家眷。”素袍郎君向他一笑,恍若虹消云散,春日朗煦。
陶升双目微瞪地望向车队,竟然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此人要拦路相劝,陶升望向眼前俊秀郎君,只听其轻声开口,语声虽轻,落在陶升耳中却重若千钧。
“此为我欲赠君之富贵也。”
……
邺城中,这已是黑山贼围城的第二天,城楼上守军伤亡殆尽,拼死杀退一波敌袭。审配望着城外堆积的尸体,遥望天边残阳如血,想到仅余的数百兵力,勾唇笑了笑。
他恐怕无力杀出重围。
守城不力,本就无颜与袁公相见,殉城而亡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只愿荀元衡能带着袁公的家眷,以及审氏族人逃出生天,与袁公相会。
贼军猖獗什么呢,袁公回师之日,便是为我复仇之时。
“治中!”有士卒蹬蹬跑上城楼,他惊喜吼道,“城西为贼攻破!”
原本靠着城墙望着夕阳伤怀的审正南一骨碌站起,拔剑就要砍此人狗头,为破城而喜,难道是城中奸细?
士卒见长官神情不对,忙摆手辩解,“治中息怒,城西破城之贼,自称前来相救。”
他将手中丝带交给审配,补充道,“贼军,呸,友军称此为信物。”
审配细看自己手上眼熟的青丝带,这不是他的青绶吗?
想起来自己解下印绶交给荀元衡那一幕,审配又惊又喜,哭笑不得,他的信物落在荀元衡手上,竟惨遭一分为二。
荀元衡竟能说反贼军?
此子果然不负所望。
眼见头戴黄巾的友军走上城楼,接替他们防守,审配感叹世事荒诞无羁,他将青绶系回腰中,“传令城中百姓,若有愿相随者,随我等弃城逃也。”
作者有话要说:陶升非原创,史实人物。
小剧场:
渠帅陶升向荀元衡索要信物。
荀忻:(掏出印绶准备给他)诶?铜印沉甸甸的感觉有点贵重,弄丢就不好了。
(揪下青绶)喏,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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