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微微的喉音,便由地底顺利窜出罅隙,结成尖利的音浪,刺激戚九脆弱不堪的神经。
那天上人不再叫骂,于他来说,叫骂仅是口头上的宣泄,若要解心头之恨,哪里有见血封喉的快意。
于是高声而吼,“活人也想活,死人也想活,唯独夹着我这个半死半活的人,令我不死不活,何来天道?何来人道?还是我亲手送你们入地狱,你们自取灭亡吧!”
言尽于此,失去眼珠的萧氏族人突然被解封了喉部,分明不知道看得见看不见,一律鬼吼鬼叫得异常凄惨动人。
只见地缝里攀出了无数条干裂的枯手,接着是腐烂的肢臂,仿佛尘土分解了皮肤的骨尸,足个披着绿油油的尸毛,嗖嗖嗖从地裂中跃了出来,与惊声尖叫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咬成一团。
有人开始奔逃入道,曲折向前。
“快!背俺!”东佛的嘶哑呼唤一出,戚九挫身伏低,将人刚顶上后背,两只绿毛骨尸裂开尖利的细齿,左右咬在戚九的小腿肚,索性蹭破一层皮,却如风钻如肉里,火辣辣得肿痛,当即流出血来。
戚九惨叫,“东佛!你是死的吗?你踢啊!不然我怎么跑!!”
东佛使出全身气力,挥动软绵绵的腿,踹向脚底的两颗头颅。
咕噜咕噜,就掉了下来。
戚九觉得身轻,凌波错步,眨眼像窜天猴子似的脚底抹油。
小腿仍旧炙痛无比,低眸一瞧,两颗头颅挂在肉上,仍在不停啃食自己的肌肉。
这家伙是要吃人了吗?!
戚九的眸子喷出火焰,“东佛!老子日|你娘!”活脱脱仿了谢墩云的腔调。
东佛居然哑笑一瞬,“小兔崽子,你敢说此话可是要剜舌的。”
“且忍着点痛!”拼命抬脚对准足底头颅,迅猛再蹬,连击不断。
两颗头颅落地,咕噜噜滚回绿毛骨尸脚底,捡回来重新安在断颈之上。
戚九顺利逃离,可是仅为眼前,扑赴而来的绿毛骨尸连成一线铜墙铁壁,于狭窄的隧道中横扫而来。
跑得快得自如戚九,苟且逃着,跑得慢的人不容细想,怕是被活捉的一瞬,早被四分五裂了。
沿途上残肢遍布,血流成河,眨眼里数十人就变得零零散散,触目惊心。
戚九踏着血浪,很快就奔在最前,腥臭的气涌与愁凄的咆哮,共谱一曲肝肠断裂的死亡之舞,血袖长甩,跳得最是轰轰烈烈。
沿途里也瞧见几个被玄黑粉末接触的脏污之人,分明是被选中献祭的,真如牛羊一般被绿毛骨尸抬起来扯成数段,血肉模糊。
不多久,又自行复合成一体。
再逃,再死。
总也死不透彻,然而五体分裂的极痛却是无限的,所以永远也不会达到顶峰。
戚九见状犯了老毛病,狂呕不止,连东佛也背不住了,一把掀在地上,血泥沾了一脸一身。
终于,他才发觉自己对于血液的恐惧并不仅仅是因为胆怯,更多的属于内心厌恨,到了不能再忍之时,不是爆发,便是沉寂。
接踵而至的绿毛骨尸旋即靠近,铺天盖地披得满满当当都是绿毛,狂奔的杀暴终于席卷腾腾,尚未近身,把人的肝胆魂魄早已撕扯得碎烂。
戚九掏出蝶骨翼刀,闭上眼睛时,他是懦弱,等他再次怒目圆睁时,他该是谁。
不待他手中刀去,静听身后一声爆呵,“老子来了!鬼挡杀鬼!佛挡杀佛!老子怒了!”
强劲的腕力带动巨刀荡来,鸿鸿刀风堪比断浪的巉岩,将扑上来的鬼怪妖孽斩作两路,一道更深邃的刀沟划在脚下,哪钻出来的绿毛骨尸纷纷跌回哪儿去,大快人心。
戚九想回头,被谢墩云的大手一把捏住,快要捏碎似的。
“小九,你掌握更强的力量,还需使刀?”
“可是,你不是说需要训练……”
“此一时,彼一时。”谢墩云的粗糙嗓子骤而降了几度,“白疯子独自去攻击这层季风铸造的幻彧,他身体有疾,却执迷不悟……我只得跟他提示说,有一块季风被你无意间缠了幻藤……”
他怎么又唠叨起来了,在这关键时刻?
谢墩云突然避开话题,松开戚九的后脑勺,顺脚踹了东佛的屁股一下,冲着地下往出翻涌的绿毛骨尸骂道“再来啊!再来啊!老子的步卅狂刀可不是吃素的,三刀一横破了你们这群狗|日的玩意儿!”
也不知哪来的气,抬起自家巨阙大作狂风,掀起的刀气排排,列如戳天倒地的剛戟。
一刀一刀,把绿毛骨尸杀个片甲不留。
不像伸张正义,很有置气的嫌疑。
戚九始终没见谢墩云正脸,侧目而窥,瞧他耳根贴着侧颊处,隐隐约约显着个红掌印,浮在厚皮老脸上。
被打了?
所以煞气汹汹?
戚九心里瞬时明白了些什么,对东佛道,“谢哥来了,我去会会天上那个王八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