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哥”
有声音隔着浓雾远远传来,某一刻骤然清晰,震得巫嶙痉挛的一颤。
“嶙哥,嶙哥?该起了。”
云起好不容易叫醒了熟睡的巫嶙,却发现巫嶙状态不太对:巫嶙睁眼后,瞳孔狠狠一缩,似是不解、似是迷茫,还掺杂着一点惊慌。
云起只当他是做了什么梦,尚未完全醒透,又唤了一声:“嶙哥。”
巫嶙缓缓扭头,安静的瞧着云起。
云起毫无所觉,将他的衣服捧过来:“嶙哥,快起了,等下该你授课,再不起就迟了。”
巫嶙张了张嘴,嗓音有些沙哑:“……现在是什么时候?”
云起:“辰时了。”
“不,我是说……”巫嶙艰涩道,“你,你今年什么岁数?”
云起奇怪道:“十八啊,嶙哥,你真睡糊涂了?”
十八,十八岁的云起。
云起乃云渊胞弟,也是巫嶙的小师弟,死的时候刚过二十,亡于荒妖腹中,尸骨无存。
然而现在活生生的云起站在他面前,带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表情,以少年云起在他面前惯用的口吻,催着他起床。眼前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却又离他遥不可及。
“嶙哥,快准备吧。”
巫嶙讷讷起身,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的顺着云起的话动作,手脚不跟着思考走,手上穿衣服,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回光返照、走马灯?走马灯原来这么长的?
他刚把外袍胡乱披上,还没来得及系腰封,就听云起道:“今天兄长讲道,你授医术,我领法术,这会儿讲道快结束了,嶙哥你有什么要准备的——嶙哥!?”
云起被吓了一跳,话没说完,被巫嶙突然扣住他肩膀的动作打断,云起只觉得骨头被捏得生疼,似有响声,而巫嶙死死抓着他,猛的凑近,云起看到他放大的脸,也感受到巫嶙分明的颤抖。
不止是抓着他的手,巫嶙激动得浑身都在颤。
巫嶙:“你,你刚说什么?”
云起寻思着自己说的话稀松平常,并不能懂巫嶙为何突然做此反应,甚至连眼眶都红了,像极了一个濒死的人,忽然抓住了求生的稻草。
云起总算发现了巫嶙的不对劲。他斟酌了下,小心开口:“我说,今天兄长讲道,你授——”
巫嶙:“师兄在讲经堂!?”
讲道当然是在讲经堂,嶙哥你真的没事吧?——这话云起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见巫嶙急急放开他,扭头就往门外冲,因为步履不稳居然还摔了一下,把头上松垮的银簪摔了下来,巫嶙也不管不顾,脚步不停,几乎可以说连滚带爬冲出了房间。
云起瞠目结舌,嘴巴差点能塞下一个鸭蛋,他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去。
“嶙哥!”
云起刚跑出门,又想起什么,折回房间,把巫嶙的鞋提了起来,没错,巫嶙甚至是赤脚冲出去的。
“嶙哥!等等啊嶙哥!”
于是当天飞云宗弟子们可以说见到一番奇景:他们平日里玉树临风的巫师兄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赤着脚疯也似的一路冲到讲经堂,后面追着个提鞋的云起小师兄。
期间撞了多少人、人撒了多少东西不计其数,由于不少人捧着课业交差要用的药,因此巫嶙所过之处除了砸了一地的下巴,还惊起一片鬼哭狼嚎,余音可绕梁三日,场面非常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