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功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反映是:“怎么会?”张仲文心里翻了五味瓶,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青年了,而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早熟。
他对杨立功有一种很原始的感情酝酿积攒已经到了一个足够量变促成质变的阶段。张仲文是妖精,妖精的特点就是胆子大,无法无天;一方面他也是人,人的特点就是欲望多,难以满足。
张仲文记不清哪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满足于在杨立功那里撒娇取宠了,他现在是个大人了,他要做大人做的事情,他确信自己会做,他也做的出来。
可是同时他也恐惧,他与杨立功之间有一个名义,那就是兄弟。名义就象衣服,你可以穿着衣服去做无耻的事情而不被人说任何闲话,而你要是不穿衣服去做一件很道德事情,那就会被人说你无耻。
张仲文觉得自己穿着衣服做一些无耻的事已经很多年了,现在这件衣服让他很烦,他不想再穿了;而在脱与不脱之间思量着,计算着,犹豫困惑着。
这感觉就象一个以纯情玉女的形象混了很多年的电影明星为了拯救自己的票房,尝试三点上阵之前的挣扎。
不脱的话,一定是前景暗淡命运坎坷;而脱的话,搞不好会身败名裂臭名远扬;总之生活就是这样,爱拼才会赢,幸福必须冒险。
只不过,投入与产出的利润问题,要好好研究一番。于是张仲文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一直等到杨立功都搬了家了,家里也来电话催了,他还是没什么动静。
很快又要到十一国庆节和中秋节了,郭锐竟然说他过几天要回家。他假期打工攒了一点钱,托女生给他买妈妈买了一件羊毛衫,他翻来复去地拿出那件小号的颜色朴实的衣服在床上摆弄,爱惜地抚摸着。
郭锐告诉张仲文,这是他第一次给他妈妈买东西。他妈妈年纪不大,刚四十出头,喜欢这种麦黄色毛衣,可是她没有钱买,总穿破衣服,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的。
这回他自己挣钱了,他妈妈可以穿上新衣服了…因为两个节日日子靠得很近,所以学校一高兴就放了九天假期。郭锐似乎很着急,竟然提前请了两天假,带着那件给他妈妈买来的衣服春风得意地上了回家的火车。
可是没等到假期开始,他请的假还没过完,深夜里他就披霜带露地回来了,把宿舍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他什么话也没说,倒头便睡。一睡就是一整天,一象体格强健的他竟然发起了高烧,张仲文因为VCD事件不敢回家,躲在宿舍里避风头,傍晚时分叫郭锐起来吃饭,怎么推他他也不醒,才叫大事不好,连拉带抗把他抬到了卫生所。
姚乐宇本来想当天就走的,见郭锐病重就留了下来。没有人知道郭锐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他这么早就从家里回来了,为什么一回来就大病一场。
事情到了第三天才清楚…郭锐的烧退下去一些之后,他坚持要回宿舍。烧轻了,可是人痴痴呆呆的,半夜里他坐起来,伸出手抓着天空,哭着喊到:“妈…你是叫他逼死的!”
他这么一喊不要紧,把一旁守候他的姚乐宇吓个半死。慌忙起身来到他面前,询问道:“阿锐,你怎么了,谁死了?”
郭锐通红的双眼盯着姚乐宇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双臂一下子把姚乐宇抱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一边一哭用断断续续的话说着:“我妈妈死了…今年春天就死了…我都不知道啊…”“我妈妈是被他们害死的,打死的…她到死,都还没有吃一口我挣来的饭,穿上我买来的衣服…我要是在家…她就不会…”
姚乐宇抱住郭锐,任凭他的眼泪与悲伤倾泻到自己怀里。看见郭锐如此大哭,他也很难受,他摸着郭锐的头发说:“阿锐,你别哭了,你还有我啊…”郭锐尽情地在姚乐宇有些单薄的怀里嚎陶大哭着,好象他积淤的全部不满、郁闷和哀愁,都要在今天暴发出来。
他把姚乐宇死死地抱住,就象一个要淹死的人抱住水中的一快舢板,那就是他生命的全部希望所在,只要他一放手,他就会被他的命运所吞噬和淹没。
张仲文一件这副情景,什么也没说,穿上鞋子出去凉快了。屋子里只盛下郭锐和姚乐宇两个人,被黑暗包围。不知道郭锐哭了多久。他才停下来;男子汉总是擦干眼泪后才出现的,他哭够了,抹抹脸,竟然一笑,对姚乐宇说:“吓坏你了吧?”
姚乐宇呈强地摇摇头,用手轻轻拂去郭锐眼中残留的泪水,用一种极尽温柔的表情对他说:“阿锐,你要哭就哭吧,你心里要是还有什么事就一定要对我说。
因为我是你小毛啊…我不想看你难受的样子,你难过我也难过的。”郭锐抬起头看着姚乐宇,现在在他眼中的不是平时的姚乐宇,在此时此刻,经历了那么时刻的现在这个时刻,他面前的人,已经是一个神,是可以拯救他心灵和命运的神。
而神正在对他温柔的微笑,用他温柔的手愈合自己的伤口,用他温柔的光芒治疗解救自己的苦痛,要把他温柔地从地狱带到天堂。
“阿锐,你有什么就都对我说出来吧。说出来会好受些。”可是郭锐却很本能地摇摇头;在神面前他是如此弱小,如此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