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在不同的人眼里,是不同的,在不同心境的人眼里,又是不同的。此时,我眼里的风景是萧瑟的,是落寞的,湖畔的城堡是凋零的。
画着画着,椅子的另外一头坐过来一个人,我也没抬头,那人也不搭理我,各自沉静于自己的事情或者世界中。
画了一副又一副,画笔越来越顺手,我甚至把自己的想象夹杂到了画中,把各种人物加入了城堡和森林。
画着画着,边上有人走过。走到我面前,停住,伸出手里的东西。
我停下笔来,抬头看了一下。那是一个二十开外的年轻白人,很瘦,长长的胡子茬,目光涣散,旁边牵着一条狗。他手里拿的,伸到我的面前的,是一个倒过来的帽子。
“随便给点什么,我几天没吃东西了。”他说。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狗。他的牛仔裤很脏,显然很久没有洗过,上面还有各种油画的颜料。我知道,这是一个吸□□的落魄画家,从他的眼神和衣着可以判断。以前看到那些人,我都是纯粹漠视的。可是有一次张妮说,但凡吸毒酗酒的人,都在逃避心里的某种痛苦,那种他们无法解脱而又被折磨至深的痛苦;往往,那种痛苦来自于童年,吸毒酗酒的人当中,十个有九个,小时候被精神或者肉体虐待过。吸毒和酗酒都是逃避,因为他们在失去知觉的那段时间,他们的心里是安宁的。
又看了那个人一眼,我低头,伸手到包里,掏出一张20块,放在他的帽子里:“给你自己和狗狗买的好吃的。”
那个人看着十块钱,先是不相信,然后非常高兴的笑起来,连声说谢谢,拿起帽子里的钱,带着狗狗转身离去。
看着他一人一狗离去的背影,我甚至有点唏嘘。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家庭,所谓的性格决定命运,大体上也是童年决定命运吧,如果家庭有问题,怎会性格健全,又怎会决定自己的命运。
想到这里,我又叹了口气。
“你知道,那人是吸毒的。你给的钱,他很有可能拿去买毒品了。”椅子那头的那个人说。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他金色,不,其实是黄色的头发,很奇怪,的确是黄色的,很大的刘海,60开外的样子,西装革履,戴着一副墨镜,看着远处。他看着有点面熟,但是我实在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知道,”我笑笑,“我只是想让他知道,即使他走的路很糟糕,还是有人在关心他。即使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去买毒品,还是有一个人相信他去买吃的。我愿意用1比9的概率来赌我对他的信任。即使输了,他也会知道,至少有个人相信过他。”
那人转身,透过墨镜看着我,“你很特别。”
我扬了扬嘴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看东西的角度不同而已。我愿意相信他,而且相信我对他的信任没错,这就足够。”
他哈哈笑了,“嗯,这个说法很有趣。”顿了顿,照着傍晚的夕阳,他又问,“人生的低谷,嗯?”
我不语。转身拿起放在一旁已经画完的稿纸,一张张翻了起来。那人也不再问,只是自顾自的道,“每次失败,都是一次重生的机会。”
“想想看,为什么呢?我们出生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然后一步步努力、奋进,给自己争取很多机会。一个人失败的时候,会失去几乎所有的一切,那个时候,你就跟初生的孩子一样,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可以再开始。
“或许你会说,你失去了很多,包括时间,包括机会。但是你要知道,没有失去的那些,你可能永远在一条错误的路上走。所以,失败并不代表你没有路了。相反,失败只是说明其他的路或许都可行。唯一值得害怕的是,失败以后,你就放弃了。那就真的没有路了。
“我知道,你又怀疑说,年轻的时候可以有错误,但是年龄上去以后呢?是不是失败还是早就机会?我说是,每次失败都是机会。一个人可以有一百、乃至一千次的失败,但是只要你把失败看成机会。
“五十岁之前,我用继承来的钱做生意,一直运转的不错。我在五十多岁的时候,投资失败。知道后来怎么了?后来我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银行都不肯贷款给我。我只能搬出自己的房子,去租很便宜的公寓。差点就以为自己从此就完了。但是后来我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的脑子更清晰,想问题更透彻,更没有患得患失的心态,因为什么都没有了嘛,还怕失去什么。所以我定下心来,重新规划了一下,把自己有的资源重新组合了一遍,用一小笔钱投了一个小项目,然后又用这个项目说服银行贷了一点款给我,就这样,一点一点,重新做了起来。
“过了十几年,我做的比原来更大,而且这次,所有的钱都是我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我的。今天我并不是要告诉你我有多大,只是想让你知道,失败是一个过程,而成功是一个结果。每个人都会有低潮,但这不意味着你的面前是没有路的。明白了?”
说着,他起身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头,他的身影在落日的余辉下显得很是高大。
“我得走了,”他说,“摄制组还在那头等我呢。”他整了整西服,走去几步,又回头,“对了,别忘了看这集的《Apparentice》。”然后隔着墨镜,很阳光的笑了笑。说完,他抬步离去,只留下我,坐在长凳上体会他说的话。
嗯,Apparentice。嗯?Apparen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