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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谈兵致祸 第一节 十六字诀震撼了齐威王(2 / 2)

“噢?”齐威王惊讶微笑:“一片富庶升平,齐国有何急难啊?”

“歧路亡羊故事,齐王可知?”张仪也是微微一笑。

“歧路亡羊?先生请讲。”

“杨子的邻人丢了一只羊,请了许多人帮着寻找,也请杨子帮忙顺一条直路寻找。杨子惊讶问:一只羊,何用如此多人寻找?邻人说:歧路多也。杨子就帮着去找了。整整一天过去,找羊者晚上在邻人家会合了。杨子问:谁找见羊了?都说没有。杨子惊讶不解。邻人说:歧路中又有歧路,我等不知所以,便只有回来了。此所谓歧路亡羊也。张仪以为,歧路可亡羊,歧路亦可亡国。目下,齐国便正当歧路,齐王以为然否?”

“齐国歧路何在?”齐威王目光炯炯的盯住了张仪。

“齐有大国强势,却无霸业长策,此歧路一也。西有中原大业,南有海蛇纠缠,何去何从?了无决断,此歧路二也。大道多歧路,若贻误时机,一步出错,齐国就会纷扰不断,日渐沉沦。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魏国之衰落,也只在十余年也。”

一席话简洁犀利,齐威王面色肃然,起身离席,便是深深一躬:“先生教我。”

张仪坦然道:“霸业长策,首在三强周旋,次在四国捭阖。我有十六字齐王思之:联魏锁秦,和秦敬魏,北结燕赵,南遏楚韩。”

“烦请先生拆解一二。”齐威王精神大振。

“三强之势:齐国处东海之滨,秦国处西陲关山,魏国居于中原要冲。秦国与齐国少有战事,但却都是近三十年来崛起的新锐强国,都是实力雄厚的大国,都有雄心勃勃的君主。志在统一中原,是齐国与秦国的共同志向。惟其如此,只有秦国才是齐国真正的、长期的敌手,而魏国则是沉沦腐败、外强中干、不堪威胁天下。然则,这个魏国对于秦齐而言,却又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力量,魏国倒向那一边,那边就可能获得立足中原的巨大优势!秦魏百年深仇,素来敌对,迄今为止,秦国还没有洞悉到争取魏国的重要。当此之时,联魏锁秦,使秦国不能轻易东出函谷关,为齐国霸业之要!此其一也。其二,秦国虽是齐国的真正敌人,但在列强并立之时,齐国却不能与强悍的秦国结怨,而要和解为上,尽量冲淡两国争霸的真面目,多多向秦国宣示修好愿望。如此一来,秦国这个火炭团便推给了魏国。而联魏、敬魏之根本,在于利用魏国做齐国的石头,打向秦国的脚后跟!若按如此方略,三强之中,齐国稳操胜券也。”张仪侃侃而谈,显然是早已想透。

“好!后边八字呢?”齐威王竟是一动也不动。

“天下战国,三强连成东西一线。其余四国,北方燕赵,南方韩楚,应对所以不同,在于他们与齐国的利害关联各不相同。燕赵两国均与齐国接壤,多有边民冲突,小战不断。齐国要聚力压向中原,就必须与这两个大临国结盟修好,腾出手来专力与秦国、魏国周旋抗衡。齐对赵有救援之恩,对燕有战胜之威,只要齐国示好,赵国燕国定会乐于跟从,如此北方大安。此为北结燕赵。”

齐威王微微点头,目光竟如火焰般灼热!

张仪侃侃道:“遏制楚韩,因由不同。韩国虽小,但地处中原要害,又有宜阳铁山,各国大是垂涎。得韩,则南可威胁楚国,西可封锁秦国,东可压迫魏国,洛阳王室更在韩地包围之中。然则,申不害变法失败后,韩国实力锐减,劲韩之名大为暗淡,已经成为最弱小的战国。齐对韩有再生大恩,韩对魏有血战之恨,韩国人恨魏而爱齐。只要齐国继续与韩国修好,韩国就会成为齐国的附庸。要韩国长久附庸齐国,就既不能让韩国强大,又不能让韩国受欺。齐国需要一个驯服的韩国,此为遏制韩国的根本所在!南方楚国,山高水深,地域荒僻广袤,任谁不能一战数战灭之。然则,楚国历来冥顽不化,对中原野心勃勃,那个国家也不能控制。唯一有效对策:联合魏国,封锁楚国与淮水以南,使其不能北上!此为遏制楚国。如此纵横捭阖,齐国安得不成千古大业?”

微风吹拂,湖畔垂柳摇曳,张仪咬字很重的魏国口音在风中传得很远。

听着听着,齐威王紧紧握住了铜爵,双手竟微微有些发抖。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使他当真如醍醐灌顶般猛醒!骤然之间,三强格局与天下大势便格外透亮。寻常名士泛论天下大势,齐威王也听得多了,往往都是不得要领。张仪却迥然有异,以齐国利益为立足点,剖析利害应对,句句要害,策策中的,当真是高屋建瓴。连齐威王都觉得是一团乱麻的七国纠缠,竟被他刀劈斧剁般几下就料理清楚!

“此人大是奇才!”瞬息之间,齐威王几乎立即就要拜张仪做齐国丞相。但是,这位久经风云变幻的老辣国王还是生生忍住了,他要再看看张仪,这可是托国重任啊。尽管已经平静下来,他还是情不自禁的一拍石案:“先生一席话大是解惑。但不知这联魏锁秦,却有何具体方略?如何联?如何锁?”

张仪几乎不假思索:“齐魏相王。齐秦通商。”却是点到为止,没有再说。

齐威王默默思忖有顷,已经想得清楚,觉得张仪的方略实在高明,心中大是松泛,不禁又起身为张仪斟满一爵:“来,为先生长策,一干此爵!”竟是先自饮尽,还笑着向张仪亮了一下爵底。酒谚云:先干为敬。但在国君待客的礼仪中,却没有任何一个国君这样做。张仪自然深感齐威王敬重之情,举爵便是一气饮干,也笑着亮了一下爵底,只不过是双手握爵,以示更为谦恭的回敬。

“先生对越国北进,却有何化解之策?”齐威王知道,面对如此奇人已经无须隐瞒,便直截了当的问出了这件头疼的事。

“化解越祸,易如反掌也。”张仪颇为神秘的笑了笑:“只是,此事须得张仪亲自出马。”

“如何?”齐威王显然是不愿张仪离开了:“先生定策,派特使办理不行么?”

“齐王且先听我的策谋。”说着便凑近齐威王身边,一阵悄声低语,仿佛怕远远站着的老内侍听见一般,说完坐回笑问:“如此捭阖,特使可成?”

齐威王听得频频点头,却又大皱眉头:“先生孤身赴险,我却如何放心得下?然则,此事要派别个前去,确实也可能坏了大事,当真两难……”

知道齐威王已经是真正的为自己担心了,张仪心中大是感奋,慨然拱手道:“齐王以国士待我,张仪敢不以国士报之?齐王但放宽心,张仪定然全功而回。”

齐威王思忖一番,终于一拍石案:“好!先生返齐之日,便是齐国丞相!”

“谢过我王。张仪今日便要南下。”

齐威王慨然一叹:“先生如此忠诚谋国,田因齐心感之至。只是无法为先生一壮行色了。”说罢回身对老内侍下令:“立即带先生到尚坊府库,一应物事财货,任先生挑选!”

张仪笑了:“谢过我王,两匹快马,百镒黄金,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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