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就回去了。”吴大维开始整理药箱。
“先生,已经正午,在寒舍用点粗茶淡饭再走吧。”
“不用了,刚才已用过点心,喝了香茗,很是清淡可口。”
“那我把诊金拿来,送先生回去。”大春赶紧说道。
“嗯,诊金还是要收的,送我就免了,我自己能走,你在家好生服侍令尊。哦,对了!刚才你说你父亲是海军退役军人,我给你开开一张正式发票,凭着这个,和你父亲的退役军人证,药钱和诊金可以在退役军人办报销一部分。“吴大维一边在发票上盖上自己的印鉴,一边感慨地说道,”呵呵,如今还是当过兵好,朝廷对军人的福利很多呀!现在想当个兵还真不容易。”
“多谢吴大夫!呵呵,下半年,我也要去当兵了。”大春骄傲的说道,脸上洋溢着笑容。
……
下午申时初,吴大维刚回到了自己在吴县的寓所。他的妻子便迎了出来,说道:“夫君,县医院的李院长刚刚派人来找过你。”
“哦,有什么事情?”
“嗯,来人说是有一个疑难病请你去参详。”
“急么?”
“看样子挺着急的。”
“那我现在就去一趟吧。”说着把腋下的医药箱往桌上一放,来不及换衣服,转身又出了门。
县医院是吴县唯一一家公办的医院,里面有坐堂医师十余名。院长李杰是吴大维的同学和好友。当吴大维赶到县医院的时候,会议室里面已经聚集了几十位吴县本地的名医大家。
“这位吴大夫,在哪家药店坐堂啊?”在座的一名大夫问。
“噢,我在东山镇卫卫生院挂职,平时就在家里行医,常常被病家请去,出诊的时候比较多。”吴大维答。
“哦,原来你是一名赤脚医生啊!”那人顿时露出不屑的神情。
这也难怪!万历年间,李时珍奉旨主持了大明帝国的医疗系统改革,现在的大明帝国和原时空不一样,很多地方地广人稀,为了方便这部分乡民能够及时的得到医疗救助,朝廷就分配出一批医师,设置了乡村医生这个职务。
这个职位虽然俸禄高,说实话,但大部分的医生是不愿意去干的,毕竟又辛苦又累,常常还要爬山涉岭,不能在家照顾家人。因为这种乡村医生经常要走山路和乡间小道,时常光着脚走路。就被一些无良之人戏称为”赤脚医生”,渐渐的流传开来。特别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很多没有背景的医生常常会被打发到这一行业里面,因此常常被同行看不起。
“哈哈哈……“在座的有几人发出轻蔑的嘲笑声,”怪不得满身泥泞,原来是赤脚医生。”
“一个赤脚医生能懂什么,谁让他来的。”又有人小声说。
“吴大夫,是从哪所医学院毕业的呀?师从何人?”有人不怀好意的故意问。
“嗯,南京中医学院,导师是戗乙教授。”吴大维不动声色,他也意识到这些人对他没有善意,但生性憨实的他还是如实回答。
“呃……”
听完这话,刚才那个人对他睥睨而视的人脸一下子胀成了猪肝色,南京中医学院!那可是大明帝国的顶级医学院呢,钱乙教授更加是李时珍伯爵的徒弟,这人不是在开玩笑吧?他转念一想,这样的高材生怎么可能成为赤脚医生,他冷笑道:“荒唐!你要是南京中医学院毕业的,怎么可能会成为赤脚医生?怕不是吹牛吧。如果你是钱乙教授的学生,怎么不会把你留在南京。你哄鬼了!”
“就是,吹牛皮也不打草稿。这样的人所以才没资格坐堂嘛……”旁边一个人帮腔道。
“吴大夫,可曾有功名啊?”另外一个医生挑衅问道。
“住口!休得无礼。“恰好这时,院长李杰走到了门外,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又训斥道,”吴大人是举人出身!朝廷太医院九品官医,就是本院长也要叫他一声师兄。你们是什么人?一个个眼鼻子浅的。以为都跟你们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顾自己享受……”
“群邑,好了,好了!”吴大维赶紧拦住大发雷霆的李院长,打了一个圆场说道,“大家只是跟吴某人开个玩笑。别当真!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呸!真是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真是不知所谓。”李杰李群邑冷哼一声,又狠狠的瞪了那些的医生一眼,露出一脸的不屑。刚才这些嚣张的医生一个个战战兢兢,此刻连头也不敢抬。
李杰锐利的眼睛狠狠地扫了大家一眼,这才转头抱拳说道:“师兄,是我御下不严,小弟给你赔罪了!”说完,深深一揖。
“行了,行了!多大的事呀?还没完没了了。”吴大维一把拦住他,又笑着说道:“说吧,找我来究竟什么事?”
“吴师兄,是这么回事,本县的方老爷你也应该知道,他是我的老朋友了,这次突发高烧,请我去看,奇怪的是,我开的方子毫不见效,后来又请了本院的陈大夫一起去会诊,陈大夫的意见和我一致,看来我的方子是没有问题,可是方老爷吃了不但没有效果,还更严重了,就在今天上午,方老爷的长子方承祖,居然也得了一样的病,你说我能不着急?”
“李院长,这方老爷怎么个病法?”
“期初憎寒壮热,口渴欲饮,头身肢节皆痛,之后又起红肿发块如瘤,遍身流走。”
“什么脉象?”
“寸关尺皆为数脉。”
“神志可清?”
“精神颓败异常,闭目昏昏。”
“舌像呢?”
“初时薄白干,之后竟然毫无舌苔,而舌皮干亮如镜。”
“李兄认为是何病?”
“伤寒,自然是伤寒,《素问》中有云:‘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所有以壮热、寒颤为特点的疾病,都是伤寒这是不会有错的。初起之时,我认为是太阳伤寒,但是用药之后却全然无效,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根据李兄所描述,病人恶寒,头痛脖子僵硬,的确是太阳伤寒,然而用伤寒治法,却又不见效,所以李兄由此而困惑。”
“唉,是啊,我行医二十余年,还没遇到过这种棘手的问题。”
“听李兄所描述,在辨证思路上,愚弟略有不同见解。”
“哦?愿闻其详。”
“那,如有唐突之处还望李兄包涵。”
“哎,师兄你就是太过谦了,把你请来就是要集众思,广忠益,何来唐突一说。”
“此病周身发块如瘤……我听说京师一带自去年开始就流传一种瘟疫,特点就是周身起疙瘩。会不会是这种温热疫病?并非是伤寒。”吴又可道。
“京师流传的疫病我也有所耳闻,就算是疫病,也不过是伤寒温病罢了,所谓‘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冬天受了寒邪之后,没有即刻发病,寒邪潜伏在体内,郁而化热,到了来年春季时,由于春天阳气升发,或者食用温补药物或食物,伏于体内的邪热,也随阳气上升而升发到了太阳经而为温病,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平时也经常遇到。”李杰说。
“李兄,我不这样认为。”吴大维却表情严肃的摇摇头,说:“窃以为,京师流传的疫病不是冬天的寒邪潜伏于内造成,很有可能是一种未知的病毒,用中医的话来说就是戾侵袭人体。”
“未知的病毒?戾气!这可是闻所未闻啊……医圣的书上也未曾提及,吴师兄是从哪里看来的?”李杰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顿显惊愕神色,沉吟道。
“请问吴大人,你这是援引于哪里的经文﹑经义哪?”距离李杰最近的医生闻听吴大维的看法,有些不服气的插话道。
“哦,这倒没有,是在下的一些浅薄之见。”
那人立刻反驳:“吴大人,汉长沙太守、医圣的《伤寒论》有云:‘中而即病者,名曰伤寒,不即病者,寒毒藏于肌肤,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春夏多温热病者,皆由冬时接触寒邪所致,非时行之气也。’哪有什么天地之间的戾气,你这简直信口开河嘛,医乃活人之术,绝不能天马行空胡乱猜测,都要有经典依据才行。”
“尽信书不如无书!如果抱着书本固步自封,那我们的中医又会有什么长进?现在病毒学已经发展的很快了。科学杂志上也常常刊登这一类成果。”吴大维淡然道,“《伤寒论》是有指出:‘是以辛苦之人,春夏多温热者,皆由冬时触寒所致,非时行之气也。’那是因为辛苦之人,冬季多在外劳作,才容易被寒气侵袭潜伏于内,冬季不得发,而春夏发作,所以温病才以辛劳之人多见。可是,根据朝廷发过来的邸报显示:京师流传的疫病,不分老幼、强弱、贫富、平素是否辛劳,触之者即病,所以在下才以为京师一带流行的疫病非伏寒所致。”
众人都是比较传统的中医,虽然听说过病毒学,但没有几个真正了解的。因此一片哑然。正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只见李杰留在方府亲自煎药的两名医工急匆匆的跑进来禀报:“院长,院长!不好了,方老爷死了!”
“什么!”李杰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的问,“死了?”
“院长大人,“医工神情焦急的说道,”不但方老爷死了,方家大少爷也不行了,我们离开的时候,已经不会说话了,而且方家大少奶奶也染病了,症状完全一样。”
“啊……这到底是什么病?”李杰闻之色变,脸上都是恐惧。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京师的疫病?”
“据说京师那边流传的疫病,一人染病阖家皆病。”一名医师神色紧张的插话道。
“院长,方家老太太请你速速过去诊治呢!”
“这……我也实在无法啊。”李杰急得双手直搓,一把拉住吴大维,就往外走,“幸亏师兄在,都别愣着了!大家都去方府会诊啊?”
“且慢!都别慌。”吴大维伸手拦住李杰,说道,“群邑,为了以防万一。清立刻通知吴县县令,派出衙役封锁方府,封锁附近的街道,同时要对附近的街道消毒和做好防护工作,避免传染。”
“师兄说的对!”李杰这才醒悟过来,然后对着其他人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一一照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