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江重雪浑身一寒,硬是想让一辩坐下来为他疗伤解毒,可一辩强硬得很,不由他将他按下去。
一辩不坐,是因为他要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但他现在明明已经没有了出手的能力。
江重雪只好把站着的一辩扶稳。
“我记得这些天阿梨说她的洗髓经一直没有进展。”江重雪想起这事,今天早上的时候,她还对此事十分郁结,没想到一天没见到她,这丫头忽然开窍了,“慕秋华说她死而复生,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洗髓经让她死而复生的?”
“你可知道洗髓经为何叫做洗髓吗?”一辩满面虚汗,低声道:“所谓洗髓,便是指更骨换髓,脱去凡胎,羽化成仙。东汉郭宪的 《洞冥记》中有言:“吾却食吞气已九千馀岁,目中瞳子色皆青光,能见幽隐之物,三千岁一反骨洗髓,二千岁一刻骨伐毛,自吾生已三洗髓五伐毛矣。”古籍上的洗髓之语,皆与成仙有关。”
江重雪讶异道:“这世上真有这样的武功吗?”
一辩摇头:“不知道。所有古籍上关于洗髓的功效都是后人穿凿附会,真假已不可知。但毋庸置疑的是,洗髓经是一门浩瀚博大的内功,修炼它的过程中会发生什么并没有人知道。人的奇经八脉是最难解释的东西,每个人的体质又都不一样,练洗髓经会产生的反应也不一样。周施主此前虽只练了些洗髓经的皮毛,但洗髓经的气已深藏在她经脉与皮囊之中,在她面临身体受损的那一刻,那些气便产生了作用,护住了她仅存的一丝新买,也许这便是所谓的死而复生。”
“可怕的武功。”温小棠竖着耳朵在听,忍不住说。
“可怕?”一位护寺禅师反驳了他的说法:“施主错了,洗髓经一点也不可怕。它作为本寺的无上心经,多年来不知有多少弟子修炼此经,可惜都不曾成功。虽然没有成功,但洗髓经也丝毫未曾伤害过他们的身体,洗髓经最奇妙之处便在这里,任何一门内功心法都讲究导气吐纳,与修炼者的身体息息相关,若练的不慎,便要走火入魔,但洗髓经不同,哪怕你用最强硬的方法去练它,即便练不成,它也丝毫不会伤害你,你觉得这世上还有多少这样的内功?”
温小棠哑口无言。
连春风渡这么温和的内功都会让人走火入魔,当年楚墨白正是因为受伤之后春风渡不听使唤,从此便失去了它。
温小棠笑了笑,道:“这莫不是神仙创的武功?”
洗髓经是达摩祖师圆寂后留下的,传言达摩死后已脱化成佛。温小棠调侃了这一句,抬头时看到周梨又受了慕秋华一掌。
这一掌慕秋华把坏字经和化雪手再度融合,衍理死前就是在这上面吃了一亏。
周梨被震退之后,单膝跪地,总算露出了一点痛苦神色。
一辩用模糊的眼睛看着,说:“周施主的洗髓经才入门,她还不懂得如何运用它,如今不是她掌握着洗髓经,而是洗髓经主动保护着她。开始尚可,但若持续下去,便会吃不消了。”
江重雪欲要上前,但一辩他又放心不下。
一辩忽然转身朝他身后一拍,他被这股力道送了出去,毫不犹豫地向慕秋华一刀挥下。
江重雪是一辩的支柱,他离开后,一辩摇摆几下,轻轻撞在了青铜大鼎上,仍是借着这大鼎来支撑自己。
谢天枢抬了抬头:“温掌门。”
温小棠没有应声,谢天枢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也就不勉强。
他原是想让温小棠去扶一把方丈大师的,此刻所有人都在混战之中,莫金光周旋在已打坐完成的伏阿和阴公鬼母之间,无暇分身,绿先生仍旧盘腿闭目,那胖瘦二人早在一开始就被打晕,未染被点了穴不能动,楚墨白和洛小花倒是行动自由,可这两人能不相助梅影已是万幸,自然也不可能来帮助他们,所以只做壁上观。
温小棠除了接下一辩抛给他的千年灵芝,便一直没有出过手,他站在谢天枢身后,占据有利于自己的位置。
温小棠的武功实在普通,他受身体所限,武功从不是他的强项,但照顾一下一辩还是可以做到的。
不过要他到一辩身边去,太危险了,慕秋华随时有可能向一辩攻击,到时会连累到他。
温小棠道:“谢前辈放心,我会保护好千年灵芝的。必要的时候,我也毁了它的。”
温小棠皱了皱眉,低头盯着那木盒子看了半晌。
这时,慕秋华忽然从袖子里探出两指,往前一晃,周梨的却邪剑便落进了他两指的指缝之间,轻轻夹住。
这是慕秋华惯用的一招了,楚墨白看到时,眼神灰暗了些。
周梨剑尖被他夹住,江重雪往后旋过身体,金错刀沉重地劈下,慕秋华一边夹着却邪剑,一边闪身躲避金错刀,他脚上还在流血,靴子踏过之处,留下红色血印。
一辩说得对,周梨还不懂如何控制洗髓经。
突然,她耳朵里传来一两声只言片语,是一辩的声音,很轻。
一辩已经快要不行,连说话声都低了下去,但周梨还是听到了——
“万物非万物,与我同一气,幻出诸形相,辅助生成意。”
周梨在这声音里慢慢闭起了眼睛,她的剑还夹在慕秋华指间,但她忽然任由慕秋华会将她往哪个方向带,不再像之前那样拼命要抽出自己的剑。
慕秋华夹着剑往左移,她便也个跟着去左边,步法与他相随,柔软地任他带东移西。
万物非万物,与我同一气。
万物若都与她同一气,还有什么可争?
周梨睁开眼睛,忽然觉得握剑的掌心一股温热之意,她觉得神奇,便把这股气息送了出去。
却邪剑一刹大亮,慕秋华猛地闭了下眼睛,一道真气直接从剑刃冲了过去。
要避已经来不及,真气从剑尖卷到慕秋华的手指时,他正因突然亮起的剑光而眼睛模糊,随之而来的便是剧烈的疼痛,他喉咙里立刻爆出可怖的哀鸣。
慕秋华血淋淋的两根断指落在地上,他整个人扑跪在地,右手捂住切口处,想阻止喷薄而出的鲜血。
但出血量巨大,几乎形容血泊,难以止住。
周梨一招得手,借此时机,想要再刺第二剑,这一剑直接划向了慕秋华的脖子。
剑光转眼即下,慕秋华求生意志无比强烈,他忍着剧痛用那只完好的手在地上著力一拍,全身震出薄薄一层气劲,与却邪剑相撞,剑锋不由微微迟钝了一下。
慕秋华拖着满手的鲜血,佝着身子立刻往后滑退,一路退,一路就有血洒在地上。
这一拍一滑反应极为迅速,徒然只剩下两节还在流血的残指恶心又可怕地掉在地上。
慕秋华退后之际,不等周梨和江重雪乘胜追击,不远处传来震天的喊声,门外的梅影弟子已攻了进来。
慕秋华听到喊杀声后,即便忍着剧痛,他还是旋身飞了起来,目光紧紧定在温小棠身上。他因为断了两指而全身发颤,眼睛一片鲜红,让温小棠一阵战栗。
“温掌门!”谢天枢低喊一声,温小棠像是才从战栗中转过神来,连忙拔腿就跑。
可他哪里跑得过慕秋华,脚才送出去没几步,就觉一股气劲已袭上他的脖子。
温小棠回过头,看到慕秋华已近在咫尺,吓得倒退两步,竟然做了个下意识的动作,把手里的木盒子举起来抵挡。
他举起之际,似乎才想到不对,想放下时慕秋华却已经把手探到了盒子边缘,眼见这梦寐以求的至宝要到手了,慕秋华眼中悲怒至极,又狂喜至极。
但这时身后的谢天枢已从两位禅师后背收起了手掌,人从地上弹起,转眼便把慕秋华牵制住了。
谢天枢对温小棠说了一声:“毁了灵芝。快走。”
温小棠正要转身,慕秋华的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领,用的还是那只断指的手,蹭了温小棠满脖子的血。他仅用三根手指,牢牢攥住温小棠。
温小棠武功虽低,但也并非没有武功。他立即用了个腾挪的身法,脱离了慕秋华的钳制。谁知才一挪出去,他气息受阻,连声咳嗽起来。
温小棠其实也中了阴公鬼母的“高手三哭”,只不过他一直未用内力,如今这身法一用,毒便立刻从他身体里被点燃。
谢天枢制住了慕秋华,慕秋华身不能动,但脚是能动的。他一脚撩过去,正正踢中了温小棠手里的木盒子。
温小棠惊呼一声,那盒子凌空飞起,他原想运起轻功,可惜毒已冒头,他已无那个气力。
三人各自钳制,眼见那盒子好巧不巧地摔在了绿先生脚边。
慕秋华大喜道:“快走!”
绿先生捧起盒子转身即走。
谢天枢眸色微沉,一眨眼,他已放开慕秋华,去追绿先生。
慕秋华知道他会这么做,但毕竟身上有伤,他全身完好的时候都不一定能赢过谢天枢。
谢天枢身形闪出去之后,他想抓住他的,没有成功,再看去时,远处只剩谢天枢一个轮廓。
绿先生绝对不是谢天枢的对手,谢天枢若追上他,千年灵芝必会落入谢天枢之手。
慕秋华吐掉了嘴巴里一口涌出的鲜血,他的断指急需治疗,失血过多他也会体力不支。
但这一刻不夺千年灵芝决不罢休。
他捂着那两节断指,将轻功运到极致,追赶谢天枢。
三人不断追逐,没多久,谢天枢的衣影就贴上了绿先生的黑袍,两人在半空过了几招,绿先生不敌,当先摔了下来。
他摔落之前,眼睛极尖地看准了慕秋华的位置,把木盒子抛给了他。
谁知谢天枢一道气劲迸出,木盒掉了下去。
三人同时落在一处矮洞上,谢天枢被慕秋华和绿先生前后包围,而脚下有座洞穴,洞穴上方用刚劲的内功刻了达摩洞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