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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良时第一(1 / 2)

与薛汝石聊过之后,姜望才明白了一件事情——南疆官考的主考官位置,原本是师明珵势在必得的。

苏观瀛和师明珵,一位朝议大夫,一位九卒统帅,对外自然是紧密合作,同心治夏。在内却也是难免竞争。两个都是站在大齐朝廷最高层的人物,同在官道,各有政柄。

南疆将开展官考的风声一直都有,但是之所以一直没有更具体的细节流出,便是因为南夏总督和军督之间的意见不统一。

苏观瀛和师明珵都有自己的利益点,在推动南疆官考的共同认知之下,又有着不少的分歧,如此大大拖延了官考的进程。

南夏总督的身份有着天然优势。

师明珵的着力点不同,相对于整个官考过程的层层把握,他更偏向于掌控主考官的位置。在过往的时间里,两位大人物没少暗中斗法。

而苏观瀛今天顺手就把这个主考官位置推给了姜望,可谓将了师明珵一军。

师明珵要是因此与风头正劲的武安侯产生龃龉,那是再好不过。

师明珵若是忍了这一次,她也没什么损失。军督失,总督不失,她还是赢。

倒是不能说苏观瀛拿了姜望当枪使。

负责这次南疆官考,对姜望在齐国官场的好处是非常大的。若是经营得当……往近了说,对于南疆的巨大利益,他已经拿到了一双合情合理的筷子,随时可以大快朵颐。往远了说,他将来要进兵事堂或政事堂,今日编织的门生关系,都可以是强有力的支持。

无论目标是为帅还是为相,总是需要有人支持你的政治理想的。

只是若早知如此,姜望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苏观瀛。

他来南夏的目的还真很纯粹,一为大燕廉氏,二为潜心修行。完全无意卷入什么南疆官场的竞争,真要混官场,他早就在临淄混起来了,何至于等到今日?

当然,或许在某些人的眼光看来。相对于已经趋于稳定的齐地官场,南疆正是一片未开发的沃土。在齐夏战争里大放异彩的武安侯,选择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赴夏,恰恰是极具政治嗅觉的行为。

就连薛汝石,也是这么想的。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积极地来纳投名状。

姜望一到南夏,就拿到了此次官考主考官的位置,下手如此“稳准狠”,无疑更让人确信他是来南夏坐席分羹的。

你说你年纪轻轻,天下知名,来南夏只是为了静修,这话谁能信?

有些事情解释不清楚,姜望索性也不解释。只是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让人送到屯驻在长洛府的冬寂军驻地。

不管师明珵怎么想,他的态度做到位。要不是怕没了缓冲余地,他亲自去登门拜访的心思都有。

只求这些个人总督、军督,别动不动把他拉扯进麻烦里来。

薛汝石走后的第二天,顾永也来登门拜访。

具备外楼境修为的他,当初在岷西战场尘埃落定后选择投降。投降时间晚于薛汝石,立功也远少于薛汝石,所以战后只是做了一个城主。

如今当然也想更进一步……

顾永也并不是最后一个。

当初他和重玄胜在夏地接受的降将,几乎是排着队来拜访。当初被姜望提剑逼降的耻辱历史,如今反都成荣勋啦。

我是武安侯亲自恐吓的!

我在元月就已经弃暗投明,向武安侯投降了!

诸如此类,越早声音越大。

所以说这就是官道的麻烦之一。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能够在官道上突飞猛进的人,一定要平衡好各方面的利益关系。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反过来说,鸡犬若是不能跟着升天,又凭什么助你得道?

连番的拜访中,师明珵的部将也来了一次。

不过却是没有说别的,只送了一份礼物,说是庆贺老山这里的武安侯府落成。

意思也是相当明白,这位五大三粗,向以“性烈如火”形象示人的冬寂军统帅,完全认可姜望担当此次官考的主考官,对此并无半点芥蒂。

当然他心中如何想,外人不得而知。至少在明面上,此事已轻轻揭过。

“你这侯府真是热闹,这几天门槛都快叫人踏破了。”廉雀笑着说道。

此刻他正在打铁。

姜望专门叫人在别苑里给他隔出了一套用于炼器的院落,一应匠炉、磨石、铁锤等等,虽然不如南遥廉氏那里品相那么好,却也一应俱全。

褚幺在旁边站桩。

炉火升腾间,周边的温度也很高,黑瘦小子脸上身上不断冒汗,却一动不动。

姜望用一根棍子,敲敲他的胳膊,敲敲他的腿,规范他的桩姿,嘴里道:“本是想来南夏躲个清静,没想到也不可得。”

“像你这么炙手可热的人物,怎么可能清静?你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漩涡中心。就像这块铁……”

廉雀随手用长夹将烧红的铁块丢进水桶中,发出剧烈的滋滋滋的声响:“烧得这么红了,怎么静?”

“待这次官考结束,我就闭门谢客。”姜望说着,又问道:“研究这么多天了,研究出来一点什么没有?”

“我早说过,大燕廉氏已经没了。什么传承,什么荣誉,都是没影的事情。”廉雀倒是很豁达:“螭潭的水很适合淬火,可以说是最适合淬火的水之一,且在不同的温度下有不同的反应。找到这个,我已经赚了。”

姜望撇了撇嘴:“还想着说看你一步登天呢。觉醒个什么转世身什么的……雪国那个谢哀,直接成冬皇了都。”

廉雀哈哈大笑:“我也想啊。可惜上辈子不够努力,没怎么安排好。”

“那这辈子努力点,为下辈子早做打算。”姜望敲了敲褚幺的脑门:“沉心静气,不要分神。”

要一个好动的九岁孩子静心站桩,自己却在旁边喋喋不休,此外还有打铁声哐哐当当,实在有些难为人。

但褚幺熬是熬得辛苦了点,却没有叫过苦。

廉雀又说道:“但是自齐夏战争后,我修行起来快了很多,不知有没有大燕廉氏的原因在……你那次镇祸水,看到了什么?”

姜望沉吟道:“我看到了龙头鱼身的螭吻虚影,悲泣而东,像是传说中的那样。我在你的那块命牌上,感受到了大燕廉氏的责任和承担。你的修行速度变快,大概跟你的命牌承担了部分责任有关。”

廉雀若有所思:“那我是不是还应该去祸水试一下?”

“……好歹神临之后再说。”

“神临神临,哪有那么易得。你以为都是你?”廉雀将凉透了的铁块夹出来,扔在了铁砧上,又喊了声:“褚幺,你能神临吗?”

“当然能!”褚幺压根也不理解神临的概念,但是大声回应。

这一开口,劲就泄了,再也站不住桩,一屁股摔在地上。

廉雀哈哈大笑,身内如有火炉沸腾,拎起大锤,狠狠砸落——

铛!

铁块顿成铁饼。

……

……

“打铁、炼丹、烧菜,做事情要讲究火候,做人更是。”

“你有没有走过夜路?”

“我是说,在一条四下无人的小路,没有灯,没有月,没有声音,你往任何一个方向看,都是幽黑幽黑的……你说,那像什么?”

说话的女人坐在一张条凳上,身姿很板正。声音却是晃悠悠的,总也落不到实处。

“像一头张开了巨口的怪兽,随时要吞掉你。”她自己回答道。

她轻轻一弹指,一点火星落进烟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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