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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1 / 2)

第十四章

入夜,月上柳梢头,皎洁的银辉洒满大地。

周管家点燃了香烛,将印了广寒宫捣药月兔的月宫符象用竹框固定了摆在香炉前,随后点燃三根礼香,交至林如海手中。

林如海上身着小独科花纹青罗皂缘,下身着赤罗皂缘,腰间悬一温润白玉并绛色沙袋,脚踩云头履,肃容敛目接过三炷香,插在香炉中。

周管家自托盘内取一青铜酒爵,斟满烈酒恭敬奉给老爷,林如海接过后将其洒在条案前的土地上,刹时烈酒浓香的弥漫,呛鼻辣喉。

林如海倒完了酒,将礼器放回几案上,借助烛光,展开身上所带的一册文卷,朗声诵道:“时维戊子年仲秋……兹呈斯文,祀於神灵,维伏尚飨!”

礼毕,林如海用香烛点燃祝文,同月宫符象一齐放入周管家端上来的小盆中烧了。

那条案上还摆了两只憨态可掬的兔儿爷:一只耳朵长长,身穿武将披风铠甲,胸戴护心镜,坐在一吊睛白额大老虎上,背上还插了两支威风凛凛的明黄色小旗;另一只□□骑一墨绿色麒麟,双爪合拢托一“福”字,眉眼弯弯,两颊各点一团淡粉色腮红。

因“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传统,加之宝玉姓贾又非林家人,这祭祀就不曾让他参加。林如海只取了一束香递给女儿林黛玉,让她燃香参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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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祭完了月后,三人便转到花灯棚子面前,那棚子上统共挂了五六盏灯,除了一面朝着墙壁,其余三面皆贴了题目。

林如海共作了两则谜语,因他巧思,又起了玩笑心,遂特用扬州本地的吴语写了,分别是“丝虽长,湿哩搓弗得个线;经虽密,干子织弗得个绢”和“冷便爱,热便怕,有子花儿,结弗得个果;有子珠儿,穿弗得个花”。

这两则谜语难倒不难,只是因着吴语的缘故,黛玉从小长在淮扬自是读之无碍,宝玉却不好说了。

宝玉取笔勾了黛玉出的谜语:“日落半林中。”在其下方缀了一个“東”字。

黛玉道:“不错,正是此字。”待丫鬟取出香囊内藏的红纸条展开一看,果然同宝玉的答案是一样的,遂端了灯笼下正对应的上头摆着黛玉绣的扇袋的托盘,送到宝玉跟前。

那扇袋绣得极为精致,是以缂丝作底,打籽法绣上仙鹤纹路的同春扇袋。仙鹤颈部、双足用黑线绣了,翅羽洁白以银线勾勒,头顶一点微红,栩栩如生,抚之掌下针脚细密紧致,便知刺绣人是下了极大的功夫的。

宝玉得了扇袋,极为高兴道:“妹妹这扇袋绣得可真好。”

黛玉听他夸奖,心下微喜仍是克制谦虚道:“不过是素日无聊,随意绣得罢了。”

一旁林如海观灯上谜语也有了答案,他拿笔在宝玉所出题目“竹林茅舍农家地,春耕缺水无心惜”下缀了一个“籍”字,得了一盒古墨。

黛玉则是毫不费力地答了林如海的两则吴语谜题,谜底盖“雨”与“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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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因本朝盐引签发俱以“季”为单位,巡盐御史公务繁忙。林如海又素来谨慎,所有账簿皆要点过三次,确认无疑后才撰写述职奏折递送入京,交到皇帝手中。

这日,他原打算最后清点一遍盐税的账目,不料手下有一管盐引名额的小吏来报,道那名额瞧着不对,像是有人私底下倒卖官定盐引的数量。

“大人,私盐走私……近日也越发猖獗了。那群人做的干净,像是熟知扬州盐政内幕的,若说无人指使,这下官是断断不会相信的。”

林如海听了禀报,暗自斟酌要如何处理。

水至清则无鱼,盐政上的事如何能没有猫腻?便是那京城里的皇帝,也知道,只是不过分就略微抬抬手,放过去吧。

官盐走私是惯有的事,那些个胆大包天的盐商背后哪一个不是站着阁老尚书,年年节礼拿着不菲的冰炭孝敬。若统统打倒,牵连出背后的主子,朝中才怕是要震动了。

林如海想着,便觉得这事宛如一块烫手山芋,按理说那些阁老尚书便是倒卖私盐也该注意着度,门下的人懂分寸断断不会去动盐引,怕只怕动手的不是朝臣,而是皇上的兄弟们……

当今圣上登基不过三载,太上皇尚在,根基不稳,又有两个皇弟在身旁虎视眈眈,分别为端王同怀王。盐铁乃是国家官营,敢动江南税收银子的人,怕皆存了一二分谋逆之心。

林如海越想越心惊,他虽为从二品巡盐御史,官位不低,可若掺和到皇室斗争之中,稍有不慎便可能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局。如今朝中是一滩浑水,党派林立,只盼着龙椅上的皇帝能早做决断。

毕竟,天家无父子。李世民玄武门绞杀兄弟李建成、李元吉,逼父让位,虽铁腕惹下骂名,可贞观之治千古名君的政绩又哪是作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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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打定主意后,林如海命手下那管盐引数额的小吏不要过分声张,免得打草惊蛇,自己则翻阅比对旧日账簿,暗中调查着税银的流向。

待他仔细查阅,又命人调了扬州所有盐商的背景出来查看,竟发现其中数名有贩卖私盐之嫌的盐商同端王的封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些税收银子多半也被端王悄悄截下,流进了自己的封地。

因太上皇尤其喜爱这个幼子,皇上又为了友爱手足的名头,对端王百般忍让,一来一去逐渐养大了他的胆子。

林如海将此事按下不表,打算等手中掌握了足够确切的证据再禀报皇上,只因若他贸然上报“端王谋逆”可能会遭其同党反咬一口,到那时他林如海成了那七国之乱里不得不被景帝腰斩于市的“晁错”,才真是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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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端王一行人早已丧心病狂,埋于扬州盐税处的钉子探听到林如海这些日子不同寻常地查看了扬州所有盐商的身份背景,便猜其察觉到了端倪,又因林如海素来风高亮节,不肯收银子为他们所用,遂心中发狠:定要将此人除去,扬州盐政是时候该乱起来了!

他知道林如海为官勤勉,对待手下的这伙盐商也是温和有礼,从来不颐指气使、高高在上,每季末都会同众盐商相聚于扬州一酒楼内,商谈下一季盐引分配数额,便准备下毒暗害他,若事发便推到那群盐商身上,就说是他们贩卖私盐被巡盐御史发现,这才痛下杀手。

虽然官场中人都知盐商是断断不会有那个胆子谋害朝廷命官,可等到林如海死无对证,扬州盐政大乱后,谁又会有心思去追查林如海到底丧命于谁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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