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萱姐儿, 她是悌哥儿的长姐自古以来, 哪里有长者给幼者侍疾的道理这若是传出去, 你倒是也不怕满洛阳城的人背地里笑话”
萱姐儿更低地压下了自己的脑袋, 拽了拽既惊惶又激动地想扭过去探头探脑的妹妹, 拉着筠姐儿默不作声地走远了。
而在被她们二人扔在身后的正屋里, 覃氏正难以置信地瞪着突然发作的傅从楦, 连连冷笑, 反唇相讥道“我不怕洛阳城里的人背地里笑话笑话我自然是怕的,可一直叫人在背后耻笑的, 难道不是侯爷您自己么你记得萱姐儿和筠姐儿是这侯府的小姐, 可你还记得,我儿子悌哥儿,才是这侯府的正房嫡子, 是这虞宁侯府百年后, 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么”
傅从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头无限疲惫,悌哥儿还在, 且不说这满屋子里出去都是乱嚼舌根的丫鬟仆妇,单只是在孩子面前, 傅从楦稍稍冷静一下刚才发热的头脑, 就不想与覃氏继续掰扯悌哥儿的问题了,只匆匆道“我自然记得只是纵然嫡庶有别, 我们傅家, 也是历祖历代都恪守着仁义礼智信, 忠孝悌恕勇的祖宗箴言的悌者,友爱兄弟也,傅家几代,就没有这般作践自己亲姊妹的男儿”
“侯爷真是好家教你傅家也是好祖训只是不知道这祖训里,怎么就没有能治住那男人嫡庶不分、内外不明的呢”覃氏霍地一下从炕上站了起来,双目熊熊燃烧着无尽的怒火,“砰”地一下全爆发了,“侯爷今天既然在这里跟我讲孝悌,好,那我们就好好地掰扯掰扯,不妨干脆把话都彻底摊开了讲说得再清楚明白些”
悌,善兄弟也,弟爱兄谓之悌单为了自己儿子的这个名字,覃氏心中的滔天怒火就源源不尽、源源不绝
她是这虞宁侯府的正房夫人,她的儿子,是这侯府百年后的话事人却取了“悌”字,要敬爱自己的庶出兄长
“悌哥儿这个悌字,是他该得的么”
傅从楦沉沉地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气得浑身发抖的覃氏。
“是,萱姐儿、筠姐儿是悌哥儿的姊妹,”覃氏气着气着,突然低头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阴着脸尖声质问傅从楦道:“智哥儿、勇哥儿是悌哥儿的兄弟,好,这些都好,都听侯爷的友爱兄弟那外面那个,又算是什么东西呢”
“侯爷要当真喜欢他,”覃氏眯着眼睛,讥诮道,“何不干脆把他认回来记到族谱里,名正言顺地放在侯爷膝上宠爱又何必像如今这般的遮遮掩掩、含含糊糊,呵,惹得外面的人,都要笑到我和悌哥儿脸上了”
话到最后,覃氏言辞之间,已经是对傅从楦掩饰不住的怨怼之意。
傅从楦闭了闭眼,他一向不是喜欢与人一遍又一遍反复解释的性子相信你的,解释一次自然就会信了,不信你的,你就是解释一百遍,也都是徒做无用功罢了。
但他也不曾想到,覃氏心中最多最大、最深最厚的怨恨,竟然是应在了信哥儿那孩子身上的。
傅从楦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神疲倦,累得完全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孟达当年,”傅从楦闭了闭眼,艰难地扯了一下唇角,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深深地望着对面那人满怀怨憎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是为了救我死的就在这里,差一点,只差一点点,胡人的横刀就要落在我这里了,只要一点点,再进一点点,我就彻底被留在宣府回不来了”
“是孟达,是孟达冲上来,为我挡了这一下最后我活了,他死了。”
世人都道虞宁侯傅从楦文成武就,既能入朝出国策,亦可上马领兵,撵得当时借着与庄朝部分官员互相勾结而在宣府作乱的胡人退兵五百里但又有哪个曾真正忧心过,他这一路走来,背后的刀光剑影,生死玄机连他的结发之妻,都丝毫不曾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