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冷厉的审视目光看向面前这个人,白尧却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东西,他只是感受到了一种若隐若现的幽微气息,那气息玄而又玄,仿若众妙之门,万灵之始。甚至,白尧的眼前出现了春草破土而出,葱郁成一棵巨树的场景。这具仿佛一折就会断掉的纤小身躯里,怎么会蕴藏着这么强大的生机气息?
他生来就有一双真视之眼,能够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附身在人身上的魔物,躲在暗处的妖,还有天地之间的魅,以及,玄妙清灵的神息。 就像这女子身旁的白衣男子,白尧便能看见他身上暗淡的神光,大概是一个即将坠落的式微之神,还有那个紫檀色长袍的老者,身上透出夹杂着死气的神息,分明已经是一个死去的神了。 唯独这个女子,她的神魂隐在一团白色的光晕之中,那光芒太过耀眼,几乎刺得白尧的眼睛都隐隐发疼,完全看不透那团强烈的光晕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难道说,她也是一位神灵吗? “既然你已经是个凡人,忘了我,我便不应和你的命运有太多的牵扯,我的名讳,于你也没什么要紧……”白尧是受云易的天道惩罚来凡界历劫受苦,她刚刚因为恨其不争,才不慎说漏了天机,若是再与白尧牵扯过深,从而让他的历练劫难徒生变数,反而要害了他的神源根本。以玄谷此时的力量,并没有全然的把握,能再为他塑造神躯,故而并不打算让他知晓自己是谁。 可白尧却全然不理会她的推脱说辞,他本就是绝然狂傲的性子,哪里容得别人忤逆,当即便跳下马来,大步跨前,劈手便捏住了玄谷的手腕,将那孱弱娇柔之躯从扶鸾怀中扯了出来。 “我忘了你?”白尧低头去看被他握着手腕的人,语气危险却又无端暧昧,“我之前认识你?你是我的谁?亲人?朋友?仇敌?还是……情人?”他低下头的时候,闻到了玄谷身上清浅的淡香,舒怡芬芳,不由弯下高大的身躯,伏在她发际,深嗅了一口。 果然……有很熟悉的,让他依恋的味道。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他完全不记得了?这个认知让白尧心底没由来地发慌,就像他拼命想抓住什么,但是那件对他很重要的东西,还是从他的指缝间滑走了。无助绝望的悲伤涌上来,逼得白尧琥珀色的眼底生出猩红的血色,脑海中,浮现出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画面来—— 男人站在一条湍急的暗河之中暴怒地嘶吼,四周围着无数被打散撕碎的魂魅幽灵。 “是你们把她逼成那样的——你们贪婪愚蠢,想从她身上榨干最后一滴血,吃掉她的骨和肉,人人觊觎天道,谁都想吞占她——她给你们的,难道还不够吗!” 画面越来越清晰,白尧看到了没有尽头的忘川,还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那是他自己的模样。 更多的记忆碎片,没有被忘川河水冲刷干净,此刻都复苏浮现出了深海,像刀一样刺在白尧的神魂之中,引动的剧痛,瞬间便让他的额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甚至他的眼前都出现了重影和幻觉。 玄谷挣开了白尧的手,冷脸拂袖一扫,饱受杂乱记忆干扰的白尧踉跄后退一步,伸手压住了自己的额头,身躯晃荡,竟像是摇摇欲坠要跌倒一般。 见他这样,玄谷也不好再计较他的放肆,只对扶鸾说:“我们回去吧。” 一半面容隐在白绸眼纱之下的扶鸾面向白尧,袖下的手捏紧了占签,神色并不好。白尧从他怀中抢去玄谷时,他便变了脸色,只不过隐忍不发到此刻而已。 夜色深浓,玄谷也并未看清扶鸾脸上的不悦之色,她又对一旁的小姑娘道:“钱无须再还,就当是我替他赔给你的……”白尧是她造养的道子,又听她讲道几万年,如今却还是这个性子,也是她这个为师为亲的人管教不严,该负些责任的。 可那小姑娘却是极为倔犟的脾气,说一码事归一码事,她不平白受人的施舍恩惠,定然是要还的。 “你好好活着,就算对得起我了。”小姑娘不知被那穿紫檀锦袍的老者施了个什么迷宫阵术,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出那方寸弹丸之地。眼看那神仙风姿的三人衣袂如云,连绝而去,只听得那女子临走时,轻飘飘留下这么一句话。 情急之下,她用力砸向面前的无形之墙,大声喊道:“你的银子我一定会还的!神仙,去哪里能找到你?” 却没有声音再回应她,玄谷他们已经走远了。 离开了橘岭镇,一路上默不作声的扶鸾,像是斟酌再三,才向玄谷问道:“大人这样放纵白尧,是否太过偏心了些?” “嗯?”玄谷转头看他。扶鸾弯着唇笑问,并不像是在提出质疑那般咄咄逼人,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风和日丽的天气那般。玄谷也未从他如常的语气中,发现任何他心中不悦的蛛丝马迹,只当那是个寻常问话罢了。 “我待他放纵宽厚,并非我偏心。你们都是我的道子,我也并未厚此薄彼。只是对白尧,我心里有些愧疚罢了。因为我为他筑身时,偷工减料了一味叫天灯金果的天材地宝。”玄谷想起自己藏在九幽骨塔中的那枚雾灵儿送她的天灯金果,“所以自他被我造养出来之后,性子便火爆,云易也不大喜欢他,他的性子便越发孤僻怪诞,直到后来闯下祸,我一直觉得,他的错,也有我的责任……” 扶鸾依旧笑得温顺淑德:“大人既然觉得为白尧筑造了神躯已经是个错误,那为何不将他毁去呢?”其实他心中忐忑,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在玄谷面前,用那一层假笑,掩下他的用心险恶。 玄谷只觑着眼看他,不再答话,好似已经揣摩透了他的心思。 扶鸾便知晓,自己在玄谷面前失言了。她并未点破,也给他留了几分余地颜面。扶鸾垂下头,轻声告罪说:“扶鸾不该说这样的话……”他自然再不敢存半点争风吃醋的心思,在玄谷耳边吹风了。 倒是一旁的孤阳看着两人打着机锋哑谜一般,全然不懂扶鸾为何突然像是犯了大错一般,只是见两人之间气氛怪异,孤阳才插话道:“玄谷大人万勿自责,白尧其实曾与我私下说过,他心中感念大人的造育之恩,关于那一味天灯金果,他也从没有觉得那是大人的错,因为没有大人,他连生命都不会有。他被云易帝君惩罚之后,您神隐的那一万年间,我去毒瘴龙潭寻找延长寿命的法子,也曾遇到过渡水而走的白尧,他说自己并没有半分怨恨大人的意思……”白尧当时还说,只恨他当时没有在玄谷身边,否则必然要陪玄谷一起,将这三界妖魔,一起杀个干净,方不负他战神之名。 这些话,心怀济世慈悲心的孤阳并不认同,故而也并未与玄谷再说。 孤阳说的这些话,玄谷从未在白尧口中听他亲自对自己说过。而料想白尧的性子,玄谷也知道,就算白尧他心中明了,嘴上毕竟也是说不出口,觉得难为情的。 作者有话要说:……渣作者本来是要写修罗场的 但是一想大家互相在女主耳边吹枕边风想搞死彼此 发展成大型勾心斗角,累不累啊 愉快的一起证道飞升不好吗?1v1不好吗?(来自一个写修罗场写坏脑子的渣作者发自灵魂深处的拷问 anyway,修罗场还是要继续的Orz 扶鸾这种被正主瞪一眼就不敢作妖的在宫斗宅斗文里活不过三集叭 好叭,他不是那种能狠下心斗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下界躲开和帝灏正面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