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昴的确握着温昫宗不可告人的把柄。
还是一个能让温昫宗一听便大惊失色的把柄。 这个把柄最大的作用不在于它本身能对温昫宗产生多大的影响,而是在于通过这个把柄,温昫宗产生了深深的恐慌,那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了如指掌的惊慌。 乾元十三年,温昫宗赴京赶考。 温昫宗一向心高气傲,好高骛远,可等他到了京城,他才发现,他的那点学识算不得什么。 与他同住一舍的那人,学识便比他渊博了不少。 后来,为了能顺利考上,他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财,贿赂了当时的司封主事,调换了两人的会试卷。 因此,他成功进入殿选,荣获第二名榜眼。 此事如今已过了十七年,若真翻出来,因为当年的司封主事早已逝世,人证不在,所以温昫宗只要一口咬定他是被污蔑的,便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但令温昫宗恐慌的是,十七年前的事,褚昴竟然都了如指掌。 若真算算,褚昴那时不过是个八岁孩童。 所以,他当时不可能知道此事。 那褚昴之所以会知晓此事,便只能是后来刻意去调查他了。 连十七年前的事都能调查的一清二楚,温昫宗不知褚昴究竟还查到了他哪些,会不会还有更多。 这比褚昴直接派人来揭穿他更大的罪行还让他恐慌。 更让他恐惧的是,他完全看不透褚昴此人,对褚昴的底细更是一无所知。 若说从前,温昫宗是畏惧褚昴的权势和地位,如今温昫宗却是畏惧褚昴的手段。 狠,让人不寒而栗的狠。 所以在得知了温曼香的事情后,温昫宗片刻也不敢耽搁,一大早便来了温府。 连坐在大堂等待,都一直心绪不宁。 不知等了多久,温昫宗才终于等到了人。 是温景来了。 因为褚昴,此时温昫宗连看着温景的目光都充满了忌惮与恐慌。 温景走了进来,微微俯身。 温昫宗连忙站了起来,走近,想虚扶一把,可却被温景不加掩饰地避开了。 见状,温昫宗有些尴尬,收回了手,却笑得十分慈祥,“景儿,爹听说你病了,这病如今可痊愈了?” 这几日温景并未请太医,也不曾请过郎中。 所以温昫宗此时询问的病,还是温景上一次从温府回来后感染的风寒。 时间虽然久远了些,且上一次送温曼香来将军府时也不曾听他问过,不过好歹这也是他第一次过问她的病情。 温景面色平静,“小小风寒而已,早已痊愈。” 闻言,温昫宗释然地笑了,连道了几声,“痊愈了好,痊愈了好。” 说罢,温昫宗似乎打算继续寒暄几句,不料温景却先开了口,“爹可要见温曼香?” 温昫宗面色微僵,他看得出来温景脸上的疏离,也看得出温景不意与他多谈的排斥,只能道:“见,见。” “把人抬上来吧。” 温景在来时便吩咐下人将温曼香一并抬了来。 郎中昨晚来瞧过了,温曼香身上的骨头几处断裂,再加上受了风寒,此时人早已经神志不清了。 不过在看见了温昫宗之后,温曼香却恍若活了过来,眼泪猛地掉落,“爹。” 温昫宗走近,握住了温曼香抬起来的手,温声道:“香儿。” 温曼香哭得厉害,一个劲儿地道:“爹,你要替我做主!要替我做主啊!” “我要被温景折磨死了,温景她不是人,爹,你快替我杀了她……” “香儿!” 温昫宗出声打断了她,眉眼严厉,“景儿是你长姐,何况,也是爹妥她管教你,你不加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还如此诋毁她,爹真为你感到失望!” 温曼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温昫宗却收回了眼,看向了温景,语气极为和善,“景儿,香儿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带她回府。” 说罢,温昫宗顿了顿才继续道:“香儿惹了将军不快,还望景儿能替香儿在将军面前美言几句,原谅香儿人小不懂事。” “爹!你在说什么?”温曼香将手从温昫宗手里挣脱开来,指着温景道:“明明是她不怀好意,是她……” “住嘴!”温昫宗回眸呵斥。 温曼香被温昫宗的脸色吓得失言,瞬间安静了下来,不敢继续说话。不过一双猩红的眼眸却狠狠地刺向温景,藏在衣袖里的手也越握越紧。 “景儿,那爹就带香儿回府了。” 温昫宗担心继续留在这里,温曼香还会继续口无遮拦,误了他的事。 温景一直静静地观察着温昫宗,他今日着实反常,连对她的态度都是既客气又畏惧。 见他迫不及待要离开,温景缓缓点头,面色冷漠,“爹一路小心。” 温昫宗简单回应了几句,便匆匆忙忙走了。 锦竹也十分疑惑,“夫人,他就这么走了吗?” 这着实不像温昫宗的处事风格。 温景敛眸,淡淡道:“恩,所以他的心可能在滴血。” 锦竹一愣,待细细思考了夫人的话后才恍然大悟。 因为痛失良机,所以心在滴血。 不光是锦竹意外,连温曼香都险些以为温昫宗站在了温景那边。 一路上,无论温曼香怎么吵怎么闹,温昫宗除了不耐烦地呵斥她,便是一言不发。 可待温曼香回了温府后,发现竟然连沈氏都不愿意替她做主,还劝她咽了这口气。 温曼香越生气,身体便越疼,越难受,可她不知为何这一次温昫宗和沈氏都偏向了温景。 在沈氏的几次劝诫之后,温曼香总算不闹了,乖乖养伤。 可心底对温景的恨意越来越深,恨不得扒她的皮,喝她的血。 温曼香在心底发誓,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将温景踩在脚下,让她不得好死。 ———— 温景虽然好奇褚昴究竟是如何能让温昫宗这般畏惧,第二日一早便迫不及待来将军府接了人回去,却也并未开口询问。 待又过了几日,温景才恍然想起来豫王的那张请帖。 算算时日,也没有几日了。 所以在用过午膳后,温景便向坐在她身旁的褚昴提了此事。 结果却听他道:“不用去。” 温景意外,“为何?” 褚昴侧眸与她对视,“不会办宴会。” 可豫王不是已经发了请帖吗? 温景意外的也仅仅是豫王都已经发了宴会的请帖了,竟然还能说不举办就不举办。 可褚昴见她沉默,眸色却猛地暗了下去,几分可怖,“你想去?” 气氛突然变了,温景回神,虽然不知他为何变了脸色,但也如实回应,“不想。” 豫王此人太跳脱了,偶尔也挺任性妄为,行为举止更是鲜少有人能招架得住,与他相处虽然简单,却也麻烦。 例如,这都已经发了宴会的请帖了,也能说不举办就不举办。恐怕整个京城,也就只有豫王能做出此事。 不过这也仅是褚昴所言,而并非豫王府传来的消息。 温景有些好奇褚昴是如何得知的,遂侧眸看向了他,“夫君可知豫王为何取消宴会?” “问他做什么。” 男人的嗓音淡漠,隐隐还透露着一股温景看不懂的情绪。 温景闻言微愣,问豫王做什么? 见她久未回应,褚昴的脸色逐渐阴沉,猛地起身,走近温景,高大的身躯顿时遮挡了屋子里外的光线,阴影打落在温景身上,温景瞬间回神,一抬眸,便落入了一双阴郁的眸子里。 褚昴看着她又询问了一遍,“问他做什么?” 男人的脸上似已有股风雨欲来的趋势。 最初见他时,温景是怕他的。 她活了两世,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却没有哪一个人能有他带给她的危机感强烈。 明明他甚少说话,可身上的那股让人难以忽视的气息,似乎天生就能让人感到害怕与恐惧,温景甚至都不敢与他对视。 可相处久了后,无论他再怎么恐怖,温景倒不害怕了,因为她有种感觉,他不会伤害她。 所以此时,温景在听见他固执的询问后,竟然抬眸浅浅笑了。 “我并未询问豫王。” 他依旧看着她。 温景含笑道:“我是问事而非人。” 女子仰着头,小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眼眸含笑,宛如一汪徐徐的清泉,顿时抚平了褚昴内心的那一丝暴戾。 不由自主,褚昴突然抬手,在温景惊愕的神色下,抚摸上了眼底下的那张娇嫩的小脸。 褚昴常年习武,手掌上早已堆满了厚茧,而掌心下的小脸太柔嫩了,褚昴甚至都不敢多动,仅是轻轻地触碰上,便担心弄疼了她。 男人的手背和女人小脸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褚昴近乎贪恋地汲取她小脸上的气息,面上却毫不显露。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见他开口,嗓音暗哑,“人和事都不准问。” 虽然不知为何,不过温景却还是看着他乖乖地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褚昴的眸色更暗。 隐隐的,连触碰在她小脸上的掌心都变得灼.热了起来。 可这些变化温景却并不知晓,只知道,他突然收回了手,转身就走。 温景及时拉住了他的衣袖,“夫君去哪?” 褚昴的身体僵了僵,“军营。” 闻言,温景了然,松开了手。 只是她松了手后,男人却不动了。 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便见他回眸看着她道:“拉着。” 话音落下,便见他抬起手来,放在她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