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没料到和未来老丈人第一次见面会是这么尴尬的场合,主动跪行大礼,道:“中丞,小子无知,在金陵擅自做主冲撞了中丞,但求责罚,不敢求恕!”
张籍以母病危急,告假离京,躲开了一场浩劫,说来确实承了徐佑不小的人情。不过两人心知肚明,徐佑请罪,并非为了此事,而是为了张玄机。
张籍之所以反对张玄机和徐佑来往,主要还是因为他徐氏孤子的身份,害怕将来太子登基,为家族惹来祸端。可现在局势发展到这步田地,摆明了顾陆朱张绝不会甘于支持一个弑父的暴君,那横在徐佑和张玄机之间的鸿沟不复存在,他身为父亲,对徐佑的文才人品并无不满,见他姿态放得极低,对自己很是尊重,心头的怒火其实早就淡了。
“起来吧!”张籍扶起徐佑,两人相视微笑,过往恩怨,顿时烟消云散。“玄机……可还好吗?”
“她现在钱塘暂住,中丞若不放心,我马上派人护送她来吴县……”
张籍对这个女儿特别宠爱,当初她负气离家,心痛不已,差点一病不起,这会虽然很是想念,但考虑目前的形势,道:“吴县也不安全,且在钱塘住着也好……”
“是!”
解了张玄机的心结,徐佑没想到还有这份意外之喜,当夜秘密调集顾张共三千部曲,由张槐统率,分批出城,潜伏在府州兵军营之外。天光未亮,徐佑去军营求见宣威将军李二牛。他和李二牛自北顾里之变后相交莫逆,见面各诉离情,李二牛犹犹豫豫的问起金陵发生的变故,徐佑让他屏退左右,道:“宣威,安休明弑君篡位,大逆不道,主上临终时赐我血诏,命我召集天下忠义之士,共聚讨贼。我料安休明不日将派人来招顺宣威,赐以高官厚禄,若宣威还念先帝恩遇,请率扬州府兵协谋,若贪恋富贵,就请斩了徐佑的首级,拿去换封赏便是!”
李二牛愤然道:“郎君以我为何人?我虽不识字,可也知道事君以忠,若当真是太子谋逆,我拼了性命不要,必追随郎君,杀贼报国!”
“好!”徐佑击掌道:“宣威且按兵不动,若有使者前来,大可先顺服投靠。等四方举义,真相大白,宣威再随我共谋大事!”
李二牛虽然粗犷,却并不愚蠢,徐佑以大义和利害说服他,免于妄动刀兵,折损实力,自然皆大欢喜。离开军营,徐佑又去拜会王复,和王复的见面没有过多的绕弯子,道:“萧勋奇背主求荣,司隶府受他牵累,已成万死之地。自古可有弑父继位的明君?得位不正,岂能长久?一旦失势,假佐何以自处?这是夷九族之祸,望假佐审时度势,弃暗投明,有我在,定保你日后无恙!”
王复大汗淋漓,久久不能言,末了起身跪拜,以属下事徐佑,这在当初,可是想都不能想的场面。
搞定了李二牛和王复,吴县再无后顾之忧。三日后,安休明的使者也到了太守府。
这些年沈氏逐渐淡出了扬州门阀的朋友圈,而会稽四姓因白贼之乱族灭,顾陆朱张一体独大,将扬州经营的铁桶似的,可以说现在的扬州,是天子的扬州,也是吴郡四姓的扬州,谁来都不好使。
使者名叫罗训,东宫嫡系,原太子詹事丞,现任殿中司马督。殿中司马督位阶不算高,仅六品,属员二十人。每逢朝会宴飨,司马督穿将军戎服,侍立天子左右,夜开城诸门,则执白虎幡监管,属于绝对的腹心之人。
罗训带来了顾卓的尸身,脑袋已经和身体缝合好,脖颈处的刀痕看上去很恐怖,但至少落叶归根,不至于尸骨无存。顾允着白衣,满城举幡,率众千余,迎出城外十里,丝毫不给新君面子,搞的罗训颇为尴尬。
不过,罗训牢记出京时安休明的叮嘱,不敢触碰顾氏的霉头,忍着难堪旁观完整个丧礼,然后和顾允相见于密室。他无意寒暄,直接说道:“顾逆授首,实属咎由自取,主上仁心,不欲株连,圣意自顾卓始,也自顾卓终。还望太守顺天知命,早日奉表贺新主登基,朝廷自也不吝赏赐……”
顾允沉吟良久,咬牙道:“若主上肯任我为扬州刺史,且允我在吴县坐镇,顾氏上下,感恩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