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巍峨,水清如镜,楼宇雕梁画栋连绵成片,宽阔长街口的大牌坊上刻着‘龙潭’二字。
临湖而建的集市,旺季在春秋盛夏,寒冷冬日没有游客,八成的铺面都大门紧锁,仅剩的几家铺面,也只有伙计在里面走动,街面上空无一人。
青石长街上盖着薄薄的积雪,街心三层听泉楼内,气氛寂静肃然。
四十余名身着武服的刀客,坐在听泉楼二层的厢房内,等待着庄主的号令。
一楼大厅之中,身着华服的雁寒笠,坐在茶案旁,珠帘后有歌女弹着古曲《神人畅》,《神人畅》传言是尧帝祭祀上天时演奏的曲目,寓意‘普天同庆’。
能在清冷冬日坐在茶楼里听这首曲子,便可窥见雁寒笠此时的心境。
茶案上点着黑玉倒流香炉,雪白烟雾自峰顶倒流而下,层层叠叠直至‘山’底湖泊。香炉旁则是一把刀鞘镶嵌金丝的长刀,长刀造型很常见,就是狼卫手中的雁翎刀。
雁翎刀是朝廷制式兵器,又称官刀,带有奖励性质,寻常捕快都没资格持有,江湖人也不敢拿官刀招摇过市,整个江湖上能用雁翎刀的,便只有雁栖山庄一家,因为这款官刀是雁栖山庄祖上琢磨出来的。
雁翎刀区别于环首大刀,重量适中,刀身挺直,刀尖处有弧度,有反刃,简单好用被朝廷选做的官刀,从前朝传承至今。这是雁栖山庄最拿得出手的一件事儿,也是用此刀的行家,当年缉侦司的张翔在幽州行走,都曾上门讨教过一次。
这种事迹,没法和六合门的‘天下枪兵总教头’比,论武学造诣,雁栖山庄也比不过司徒家的‘二十八路连环刀’,但放在江湖上,已经是足以名扬天下的大事记了。
自从铁鹰猎鹿过后,雁栖山庄很识时务,投靠了五大门阀之一的崔家,老老实实的给崔家打下手,在江湖上的走动很少,倾巢而出的事儿,还是近些年头一回。
为此,雁栖山庄的二当家,也是雁寒笠的二叔,坐在茶案对面,仍在迟疑:
“寒笠,最近幽州江湖不对劲,据崔家透漏的口风,剑圣祝六来了幽州,司徒岳烬被请到了崔家以防不测。唐家那边也在走动,不知从京城请了谁过来当门神。这个时候出来办事,很容易捅娄子……”
雁寒笠闭目凝神,表情平淡:
“我们在家门口办点小事儿,不会有人注意。”
“那个夜九娘,当年四处宣扬我崔家的家丑……”
“二叔!”
“哦……唉,是她先不知好歹,我堂堂雁栖山庄的少主,以礼相待是给她面子……不过,夜九娘已经很多年没露面,再次到幽州来,我怀疑和如今的变动有关,未曾查明贸然动手,有些不合适……”
“范阳郡刘武的徒弟,和我是好友,经他所述,钟离玖玖只是过来找个人,好像还是个年轻的富家公子,哼……她那德行,连青虚真人都看不上,不会和祝唐两家扯上关系。”
“唉……”
二叔见此也不好再劝,毕竟这个心结在雁寒笠身上埋了十年,被女子不屑一顾也罢,至今仍背着‘江湖败类’的骂名,虽然没人公开骂,但幽州江湖上的同辈、长辈,看雁寒笠的眼神都很明显带着几分不屑。
江湖人行走天下,图的就是个‘名’,要么侠义无双,要么恶名远扬。
雁栖山庄有家有业,又没有唐家那般的大靠山,自然只能做好表面功夫,站在正派的一方,而这个污点的存在,让雁寒笠至今都没脸自称‘侠士’,肯定得想办法洗白了。
叔侄二人在大堂里等待了个把时辰,直至日上三竿时分,街道上的暗哨,跑回来恭敬道;
“庄主,人来了。”
雁寒笠浑身微微一震,睁开双眸,眼底显出几分兴奋和狠辣,不过在二叔的眼神示意下,还是没有起身出去,只是冷着脸坐在茶案旁等待。
很快,“踏踏——”的脚步声从听泉楼外响起。
身着水蓝长裙的钟离玖玖,走到了大门外。冬日暖阳之下,皮肤看起来雪白晶莹,如同鲜能多汁的水豆腐。狐狸般的眸子带着弯弯的笑意,在街道上左右查看,朱红唇瓣散发着点点光泽,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明艳动人,让冬日的肃寂长街都多了几分春色。
雁寒笠眼眶里霎时间显出血丝,紧紧握着拳头,盯着那张曾求之不得的面容,很想就此下令将其擒住。
不过稳操胜券之下,那样做太急切落了下乘,他要的是把曾经的羞辱全找回来,要看着这个曾经目中无人的苗疆毒女摇尾乞怜,然后乖乖的臣服与他,对外解释以前都是‘诬陷’,洗刷他身上的污点!
大门外,钟离玖玖在招牌上看了两眼后,便毫无防备的进入了听泉楼,瞧见坐在大厅中的雁寒笠叔侄,脸色骤变,演技很夸张的捂住嘴,惊恐道:
“雁寒笠!你……你怎么在这里?”
对,就是这样!
雁寒笠胳膊因为兴奋而轻轻颤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压抑着声音道: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久违了,玖玖姑娘。”
钟离玖玖左右看了看,大厅里只有叔侄两人,好似松了口气,又露出几分小女孩般的傲慢无礼,淡淡‘切~’了一声:
“什么久违,我就没想过还能见到你这败类,怎么?跑过来堵我?”
“放肆~”
雁家二叔一拍桌子,面色威严。
雁寒笠抬了抬手,制止二叔的呵斥,站起身来,冷眼看着在大堂里坐下,自顾自倒茶的钟离玖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