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动手来解荀元衡手上、身上捆着的绳索,“河北已知兖州之危?”
荀忻举着手任兄长解绳结,点点头,“弟五日前得知鄄城被围,渡河而来。”
五日?荀彧心中一凛,兖州叛乱发生不过十几日,既然河北士庶五日前得知,那袁绍只会更早。
消息如此灵敏,仅凭斥候恐怕难以做到。
“冀、兖之间,已被吕布陈宫隔断,兄长欲固守鄄城,必然少粮。”他们隔得极近,荀忻低声道。
“去岁弟所赠之谷,余有千斛。”荀彧扔开解下的麻索。
荀忻活动着被勒出淤青的手腕,暗自思忖。
汉代石、斛并用,千斛即千石。按一个士卒每天一斗一升粮来算,千人部队一天要耗粮一百一十斛,千斛只够吃十天。
鄄城中原本储粮不会少于万斛,至少三个月内城中粮食无忧。
三个月后到了秋收时节,鄄城、范县、东阿三城附近的麦田还能收获。
可一旦曹操回军兖州,数万人嗷嗷待哺,粮草问题就会陡然严峻。
最好的形势是曹操在秋收前收复兖州,这样才能得到充足的粮草补给。
荀忻心中叹口气,历史已经给了答案,这种情况只能存在于美好的想象中。
荀彧转身,将那名跪在地上犹自惶恐的队率扶了起来,“此人为我从弟,前来投我,份属情理,实非可疑。”
队率面色更加惶然,却听荀司马继续道,“而君恪尽职守,岂有罪责?”
这简短的一句反问在他心中回荡,无端生出酸涩的感动。
“愿为司马效死。”队率拱手躬身,向着眼前平易宽仁的长官垂首以示诚服。
队率主动提出要为这些“俘虏”,或者说是“来客”安排住处。
“有劳足下。”荀忻向这位队率行礼。
“司马,荀郎居住何处?”队率不敢看荀忻,望着荀司马问道。
“元衡暂住我所居之处。”荀彧望向荀元衡,以眼神询问弟弟有没有异议。
荀忻自无不可,颔首道,“兄长诸事繁忙,弟不多叨扰。”他冲着队率拱手,“有劳足下带我前去。”
队率红着脸诺诺称是。
望着素袍郎君远去的背影,众人暗叹那位队率的运气实在太差,抓俘虏也能抓中荀司马的从弟。万幸荀司马不以为忤,要换了旁人,脑袋得掉几回。
徐州,陶谦被曹操去而复返、连拔五城的气势所惊,急命部将曹豹和豫州刺史刘备屯兵于东海郡。
战鼓之声在天地间回响,震天喊杀声,动地的奔蹄声与鼓声相应和,曹操横槊跃马,身先士卒,冲杀在前。
这支收编自青州黄巾精锐的轻骑,如一柄利刃插入徐州军的腹心,穿膛而入,破膛而出。
锐不可当,剑锋所指,无人能阻其兵势。
而另一支奇兵出其不意从侧翼杀出,由奇转正,两军相合,徐州军腹背受敌,仿佛堤坝崩塌,河水一泻千里,当即溃散奔逃,节节败退。
曹军乘胜追击,追得曹豹与刘备的联军丢盔弃甲,趁机攻占了襄贲城。
襄贲城中,曹操与诸将清点完战果,一同走入军帐。
“将军,此战大胜,陶军见我必闻风丧胆,破徐擒贼,指日可待。”曹洪脸上还残余一点血迹,眉飞色舞地兴奋道。
曹操与曹洪谈笑两句,拍拍曹仁的肩膀,“子孝骁勇,破敌有功,此战当记首功。”
这一战曹仁率领骑兵先攻破陶谦部将,又迂回赶来与曹操回师,攻破曹豹与刘备的侧翼,这才有这一场大胜。
“仰赖诸君奋勇。”曹仁笑着与兄弟们勾肩搭背,面无骄矜之色。
从兖州赶来的侯骑入帐跪倒,他们奉荀彧军令,三人各配双马,昼夜不停地赶来求援。
“将军!”侯骑连日赶路,筋疲力尽,终于见到自家将军,不由落泪。
诸将见斥候流泪,心道不好,难道兖州出了什么事?
难道袁术还没被打服,又从豫州前来骚扰?
“陈宫与张邈叛迎吕布,兖州八十县,只剩下鄄城、范县、东阿三城!”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惊得曹营众人心神恍惚,惊疑不定。
“果有此事?”夏侯渊按着佩刀急趋上前。
“荀司马与程县令固守鄄城,等候将军回师。”侯骑哽咽道。
夏侯渊恨声拍上军帐中的支柱,震得军帐晃了晃。
兖州一旦失陷,他们这些人就如水中浮萍,风中飞蓬,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
不仅如此,后方再没有军粮补给,原本已是囊中之物的徐州,如今再想攻下,变成了妄想。
这本来能一鼓作气拔城的大好局面,就这样前功尽弃。
“陈宫!张邈!”曹洪咬牙切齿。
“叛逆小人。”他愤然坐地,用刀鞘击地骂道,“竖子岂敢!”
“将军,为之奈何?”曹仁担忧地望向曹操。
曹孟德神色称得上平静,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下令道,“拔营回鄄城。”
曹仁望着兄长掀帐而出,忙跟上去,军帐外,他的兄长驻足转身,神情茫然问道,“张孟卓为何叛我?”
“兄长。”曹仁心中不忍,他知道从兄一向把张邈当做生死至交,正因为信任,所以托付家人,托付后背,却被人毫不留情一刀捅入后心。
这叫人情何以堪?
他顿了顿,“荀司马,程县令,在鄄城等兄长。”
张邈虽叛,仍有一群人苦守孤城,艰难支撑,只是为了等你回去。
“将军,归矣。”你不仅是我的兄长,更是所有人追随的将军。
“归矣……”曹孟德转身,继续往外走,他还得回去,他还有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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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邺城中,荀勉按着荀忻临走的吩咐,把他留的信交给荀谌。
荀谌展开信纸,看完沉默着将信递给荀衍。
“文若孤身在兖州,蒿儿前去为伴,有何不可?”荀衍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