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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事发(2 / 2)

画鼓声里昏又晓,金风玉露月又圆。该夜,丫鬟退尽,只?留了侍双侍婵二人在?那边屋里上夜。这厢里仍旧是?夜风扶槛,轻轻吹动明珠满头青丝,一?片水光帘。

清和院落,别?来静安,白日之事仿佛不在?她?心?上,她?的眼中只?有星河常月。墙角的飞鹤烛台打在?她?半个鹅蛋脸盘,胭脂卸尽,只?有两?片淡唇如杏粉。

她?时刻含笑,仿佛再无不满足,那些“正侧”之分,从不是?她?的愁苦,回想人世凄凄,她?曾遇见过许多人,也忘记过许多人。父母血亲、师父同门,他们或好或坏,却只?是?一?柱沉香,缥缈而散,从未长久停留在?她?心?间。

只?有宋知濯,唯有他,让她?感?觉自个儿在?这茫茫人世中,似乎有那么一?点儿用。正因他时刻需要她?的拯救,才使得她?过往途径的那些风霜雨雪都有了意义,即便前路仍旧有坎坷不定,可她?从未惧怕,欢或痛,都比麻木心?死要好。她?遥望星河永寂,繁海之下,荡着她?庆幸的笑颜。

同样?的,帘下也是?这样?一?个笑颜,静止一?瞬后,宋知濯使了坏心?悄然靠近,正要一?把横了明珠的腰搂入怀中,却见她?猛然回首,“你又在?后头偷偷瞧我!”

她?的笑是?月、是?诗、是?流芳百世的歌谣,永令他回味无穷。他也笑,满足且从容,“怎么回回都能被你发现?”

“我开了天眼嘛,”明珠凑到眼底,仰着魅惑“众生”的脸,“你可要小心?,我把你瞧得透透的。”

他的手覆上她?的眼,埋首在?她?唇上摘下一?吻,“那你说说,我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

明珠扒下他的手,调笑酽酽望入他的眼,如夏炽烈的一?双眼,她?在?里头看见自己、与轮回交迭的春花秋月,“你现在?,一?定是?满脑袋的淫/念,简直是?色/欲/熏/心?!”

他兜着腿弯儿将她?打横抱起,呼吸紧密且浓重?,“你真是?料事如神!”

“哎呀我的头发、你压着我头发了!”

“对不起对不起……。”

宝幄颠荡,被叠红浪,半隐一?场滚波骇浪的私缠,他们在?这隐秘天地里寻找来处、与归途。窗上悬月,一?霎好风生翠幕,晚花红片落庭莎①,风月情浓凝在?这一?夜,变化也是?起于这一?夜,只?是?他们坠在?浪情湖心?,忽略了急剧的风眼……

静夜内稀疏蛙鸣,萦香横风,骤减了白日的喧嚣。不知由哪里传来梆子响,三?紧一?顿,轮了三?次,已至三?更。障叠交错的屋檐盖住墙与墙之间的一?条长巷,晃见几盏绢灯飘摇,昏昏不定地游在?夜下,像一?丛缥缈鬼火。

几个少女肩挨着肩,裙下几圈汹汹涟漪,似乎是?赶往何处。绮帐头上一?支细长的银簪泛着冰洌的光,与她?的目光遥远呼应,只?见她?别?过头,朝另外五人睃一?眼,“一?会儿进去,只?管给我打砸!奶奶若问起来,就说是?我押着你们去的。”

“绮帐姐,你放心?,若真是?要罚,不叫你一?人担着。”侍鹃拔了头,挺起贫瘠的胸脯,“我早就忍不得她?们了,今儿索性?大家撒开了闹一?场,无非就是?罚点儿月钱挨几个板子的事儿,总比日日受她?们的闲气好!”

“对,挨几板子怕什么,又不是?没挨过!”

众人合声,将脚步加紧,风风火火赶到千凤居,只?见院门已关,唯两?盏暗红绢丝灯摇曳不定。绮帐拨开众人,食指挨着唇边比划,众人皆压了声,且听她?扣门,“请开开门、上夜的是?谁?请开开门!”

因夏日天长,千凤居内一?干人刚睡下,俱还未睡死,晃一?听见有人扣院门儿,一?小丫鬟合了衣衫便由廊下出来,“谁啊?”

“我是?大少爷院儿里的,少爷叫我来给周姨娘传个话儿。”

小丫鬟才将门拉开一?条缝,便被谁将门猛踹了一?脚,只?将她?扑翻在?地。抬眼一?瞧,挨着进来六人,个个儿气势汹汹,直入院内。绮帐领着众人到周晚棠门下,亦不虚客套,直将门踹开。

听见动静儿,周晚棠忙由床上爬起,披一?件薄衫长褙,领着音书?踅出外间。乍眼一?瞧众人,她?反笑起来,“这大晚上的,你们闯我的屋子,难不成是?要请客吃席?”

侍鹃吹了手上的灯笼,托过绮帐的手撸开袖,将一?条细长的伤口露给她?二人瞧,“你的丫头春莺与秋雁两?个今儿白日里将我姐姐打伤,我们来做什么,未必你心?里没数?少放屁,快叫那两?个贱人来给我姐姐下跪认错!”

一?片极轻地纱衣搭在?周晚棠肩头,轻如月光,云髻蓬松地坠下几缕发丝,衬得她?脖子蜿蜒纤长,撑着她?高傲的头颅,“你这伤,是?被哪个枝杈子剐的吧,怎么就要赖到我的丫鬟头上?”

“你分明是?袒护她?们!”

“我的丫鬟我自然是?要袒护的,”她?淡如轻烟的一?个笑,半睨着一?群人,“你们若觉得是?我的丫鬟不对,大可跟你们姨娘说一?说,叫她?来找我理论,你们算什么东西,深更半夜就敢闯我的屋子!”

两?扇棂心?门大大敞开,不知何时已围了好几个丫头。春莺拨过人群跨入屋内,迎着跳跃的烛光将几人一?瞥,“若是?我做的,白天你们怎么不说?这会子来闹事儿,分明就是?仗着你们姨娘的势要来欺负我们姑娘!正是?那/话儿呢,没规矩的主子,哪里教得出有规矩的奴才?”

“春莺,我瞧她?们是?要趁势冤屈了你,你可别?让这起小贱人轻易就钻了空子!”

“就是?、这群没王法的东西,还不是?仗着主子的势,只?怕就是?她?们主子支使的也未可知!”

喋喋指责中,绮帐将另一?只?桃红轻绡袖也撸起,一?脚随裙荡漾,“啪”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到春莺脸上,她?再退回去,朝身后几人笑一?笑,“哪用得着废话儿?这里的人嘴里都是?个不干净,什么脏的臭的都说得出口,咱们不是?那样?儿的人,只?管打!”

那春莺猛吃了个耳光,一?时捧着脸怔在?原处,只?拿两?个眼将几人望住,眼看她?们就要四散开打砸东西,情急之时,屋外响起一?高亢之声,“怎么回事儿?大晚上的吵成这样??你们不睡觉,倒要把奶奶也吵得睡不着。”

回首一?望,说话儿的是?玉翡,横目冷笑,身后亦跟着五六个丫鬟。为首的是?童釉瞳,乌发半撒,套一?件酱紫龟背瑞花蝉翼纱大氅,里头是?成套的灰蓝薄绡掩襟寝衣。

她?两?个绿眼波将屋内对峙的众人瞧望过,捡榻上坐下,一?个透着稚嫩的嗓子颇有些迷惘,“这是?做什么呢?怎么都不睡觉呀?都这样?晚了,有什么话儿明日再说不行吗?”

闻言,周晚棠紧着福身请安,“惊了奶奶,是?我的不是?。原是?颜姨娘屋里的丫鬟大半夜闯进来,我的丫鬟们瞧不过眼,与她?们争论了两?句,不想扰了奶奶安寝,望奶奶恕罪。”

烛火一?盏接一?盏的全部亮起来,明耀地罩着童釉瞳为难的面色。她?将倾落腮侧的一?束头发别?至耳后,正要两?方劝一?劝,却被玉翡冷硬的嗓音堵回腹中,“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闯主子的内房,简直无法无天!你们主子不好生管教,今儿我们小姐就替她?管教管教,如意,去拿绳子来,将她?几人绑了!”

“哼,来的正好儿,”绮帐抬出个指尖,将玉翡指住,瞪圆了眼轻笑,“正要连你这个老货一?起收拾了,你倒自个儿撞了上来。侍鹃,还楞着做什么,给我砸!将这起子粪坑里爬出来的脏东西一?起给我收拾了!”

“你敢!”音书?忙当在?周晚棠面前,横了双臂狠望住跨上前的侍鹃。

这厢未言,酸木枝台屏下过去一?个侍竹,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轻狂张扬,“咣当”一?声,将台屏搬倒,回首过来叉了腰,“怎么不敢?就是?叫你们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不是?任你们欺负的!”

话音一?落,随即几人风一?样?散开,在?众人围视之下,撸开袖抄了案上、架上的各色香炉、梅瓶、瓷器一?一?砸起来。绮帐抄起案上一?只?官窑盏,往音书?脚边狠一?掷,“砸、给我砸,不让我们安生,你们也别?想清静!”

音书?连跳几步,被周晚棠两?手托住,梭巡屋内,满室咣当作响,伴着两?三?个胆小的丫鬟们淅淅沥沥的哭声,碎了金玉,摔了画堂。新仇旧恨,看来今夜誓要做个清算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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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晏殊《浣溪沙·小阁重?帘有燕过》

作者有话要说:绮帐:我们骂人不行,但是打架没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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