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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歹意(1 / 2)

朔风一?夜,露重?雾浓,昙花欢度一?晌,又在永恒的沉默中销声匿迹。

各种细小的不如意之苦,终于在楚含丹心里?汇集成一?片汪洋,里?头绽放出瑰丽不败的“海石花”。她已?经点?算不清究竟是恨谁多一?些,暂且只好清算眼前之人。

“夜合。”她睨着一?眼正在各处掸灰的夜合,三指扶起?一?个茶盏细抿一?口,语中听不出个喜怒。

床下踏板上,夜合正够得高高地扫帐顶上的灰,闻言以为?她是要茶,便踅到榻前来准备添茶。屋内一?个小炉燃着半暗的炭火,上头隐约传下来丝丝筝弦,可撑得上秋日雅闲。

可楚含丹似乎不大高兴,拂过素色汝窑盏,剔夜合一?眼,“我且问你,上回?知濯来,说是晓得上回?金源寺的事儿。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奇怪,怎的他能那么快寻到金源寺去,总不是那小尼姑又找他报信儿去的吧?”

缄默一?瞬后,铜壶“啪”一?声儿墩到案上,随之扭过来夜合没好气的脸,“是我说的,小姐明着问好了!大奶奶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何苦要去说这些呢?还不是为?了你打?算,就算大奶奶死?了,你又捞得着什么好?就是眼下,大奶奶可不就如你的愿离了这府里?,大少爷可有来接你去呀?”

问得楚含丹垂首无言,一?双眼紧盯着盏内半积的水,细微的波光中,她仿佛又见?到那日宋知濯一?片冷漠的背影,将她一?片心剪裁得荏弱单薄,受尽北风呼啸,她如何不恨!

然她检点?一?圈,家中倾颓,无兄无弟,父母尚在,却难合她心意。只余这么个眼前人相依,亦不好过多责难,只抑下自个儿千万个不服,打?发她去,“罢了,我也懒得再同?你争,横竖你也不听我的,去厨房将我的燕窝端来吧。”

见?她不欲责备,夜合松一?口气,捉裙而去。大约一?刻得返,两手空空,把?个脸挂得好生难看,“厨房说,燕窝这些精贵玩意儿都是分毫有数的,从前是姑爷拿了银子贴补进去,现今姑爷没再贴补了,只按定例发放。一?月五两的燕窝,咱们这边儿的早就吃完了。”

此言更气得楚含丹髹红了眼,陡横袖一?扫,便将榻案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岂不是饭也不叫人吃了!……你拿了银子去,要多少只管贴补给他们就是!”

“……咱们哪里?有钱啊?”夜合苦着一?张脸,往一?根圆凳上坐下,搭下肩来,“头先你往家去,哪回?不是将用不着的月例银子、值钱的首饰头面?一?并都送了去?那些梯己?早就送得一?干二净了。送完了,只把?姑爷箱子里?的银票接着去贴补,如今与姑爷闹得如此,倒不好去翻他的屋子箱柜了,我劝你去说些软化儿,你又不听……。”

一?番喁囔,道出眼下落魄光景,可楚含丹哪里?是那能低头的人呢?只将袖垂下,半天不言语。

欻然一?阵过堂风,卷来胭脂浓香,又有一?声讥诮,“这里?倒是透风,咱们平日里?都是在这里?做绣活儿的,如今我虽住到了上头,可还是觉得这里?的廊沿儿坐着舒坦些。”

又有一?女声接话儿,声音带着奉承的笑,“慧芳姐说得是,还是你,即便做了姨奶奶,也是半分架子没有,仍旧与我们嬉闹在一?处,这就是你的好处呢。”

二人不仅旁若无人,更像是故意在屋外说这一?筐的话儿。夜合睐目而视,只见?楚含丹面?若残灰、身似筛沙,气得不成样子。她便夺门而出,恶狠狠地将二人瞪住,唇上一?讥,“我说哪里?来的狐骚味儿呢,原来是打?这里?来的。我劝二位挪挪地方,我在屋里?都险些被熏得头晕,且到别处去散味儿去吧!”

那二人更不得输,先是慧芳挑高一?眼,望着对坐的照影笑一?笑,“你瞧,有的人还拿自个儿当主子奶奶呢,咱们宋府里?还没出过这么落魄的主子奶奶,连盏燕窝都吃不起?。”

那照影也附和一?笑,手中牵引着一?条长长的针线,针尖在斜入檐下的日头里?闪一?星寒光,“这还真是困窘至极了,就是头先那边儿院里?的大奶奶,那样儿的出生,也是要什么有什么。再说你,虽然是姨娘,也是日日拿那燕窝当水一?样的吃,半点?儿也不比正经奶奶差。”

两人你对一?言,我过一?句地将楚含丹好一?顿奚落,声息似一?缕浓密的烟,踅入屋内,至她的耳眼口鼻,如饮鸩毒,烧得她五脏六腑沸腾难止!

然她只是扬声儿唤回?夜合,“夜合,进来吧,外头又不是咱们的屋子,谁要坐就让她坐好了,不至于闹得沸反盈天的。”

寸金寸光中,夜合退进来,瞧她面?色沉寂,只是眼中的秋水早被抽得精干,只剩干旱脏污的潭底。

“小姐不生气?”夜合坐过去,仰首瞥一?眼窗外,那二人大概自觉无趣,已?经散得无踪无影,“你不生气麽才好,倒不要被她们笑话儿了去!”

“不过是些小丫鬟,哪里?值得我生气?”

日晖滤过楚含丹一?对似若呆滞的眼,只望进一?片飞尘中,倏然有什么在她眼内闪一?闪,旋即又是一?片暗潭。

暗如深海的夜将至前,总有一?片金光乍暖的回?光返照。这片黄昏中,明珠正盘在院中,“嘟、嘟”敲着木鱼。一?天光景就此在她鱼锤的一?起?一?落中、她翕动碎念经文的双唇间鱼一?样地滑过,一?遍盖过一?遍、一?天敲过一?天。

每一?天似水流逝,原以为?可以将河底的碎石冲刷的晶莹剔透,可它?们反长满青苔,丝丝缕缕随水浮荡,荡尽她的想念。伴随想念的,常常是一?股钻心的疼,她无处排解,只好再往经文中寻得真理。然而,比真理更先到来的,是贫穷。

桃枝沐晚,小院儿凝滞一?片静谧的时光,青莲的惊呼却蓦然将这份静谧打?破,“我的老?天,这钱可真经不住花!”只见?她抱一?个黑陶罐在面?前轻晃几下,响起?一?片叠丸垒珠之声,“快别念经了,来瞧瞧咱们还剩几个钱。”

院内石桌上,明珠掩尽哀色,侧耳一?听,“这不是还蛮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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