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犹豫,一击附带‘十划咒法’的重拳劈开了豁口,在他进入后,黑沉的幕布立刻像是把人吞咽下去的深渊巨口一样合实。
七海建人后脚才刚落地,面前就扑上来一个狩衣带血,双目惨遭挖空的怨灵。
有句话说的好,我佛不渡打工人,打工人永远是最惨的人下人。
运气不好的打工人——七海建人抬手就让举着斧头的另一位“打工人”怨灵半身不遂爬着离开。
正准备补刀,余光下一秒注意到不断逼近的“人海”后,他那张被戏称为神经坏死的脸也很难再保持十年如一日的冷漠。
妈的,来的时候也没有人告诉他,他要开无双一挑几百啊!
·
天际挥洒下细沙般的雪片,埋住了人的视线,只记得一半是白一半是黑,叫人逐渐分辨不清方向。
难以言说眼下景象是孤凉还是喧哗。
孤凉是为旷野之上仅有一人如狡兔般穿梭,喧哗又为那乌压压一片嘶吼沸腾的死灵。
时间好像从这暗无天日的厮杀里抽离了出去。
他这是杀了多少个匠人装束的咒灵?几十?还是已经破了百?
虽然充其量不过是三级咒灵的水准,七海一天能杀好几拨这样的家伙,但实力再强也架不住这多如繁星的量一股脑涌上。
没有尽头的杀戮终究会将人有限的体力消磨殆尽,七海建人穿来的衬衫已经辨不清颜色,大小伤口被黏稠的血液模糊掉了纹理,最骇人的还属从他的颈窝开到腹部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先前几乎是只有一根拇指的距离那一刀就要砍在七海的喉咙上。
用巨大的咒力输出换得片刻喘息后,他摇摇晃晃地靠在树梢边,不知是血液还是汗水的物质流到眼睛里,连睁开眼睛都显得那么的吃力。
七海望着脚下的土壤,陷入最后的抉择——是要用扩张术式·瓦落瓦落让这些狗屎和自己一起陪葬,还是让整座久世山给自己做坟呢?
“嗨,七海~有没有想我呀?”
哦,听听这轻浮欠揍的声音,五条悟真是有毒,回光返照时还要来污染他的精神。
七海建人还当自己出现了幻听,本是平静向死的五官一顿紧急集合。
晦气啊。
“啊呀,我做完长崎那头的任务就赶忙过来你这边,好险没来迟,”五条悟一边说着一边咀嚼着手里的和果子,空闲出来的手不忘瞬发一记[茈],横扫一片的怨灵。
用最笑嘻嘻的脸,杀最多的咒灵,不愧是你,五条先生。七海半个身子已经卸去力量重重压在树干上,给五条悟腾出足够多的表演空间。
然而某人似乎不大愿意他的冷眼旁观,一个劲的cue他捧场:“七海七海,我这么马不停蹄赶过来救你,这个人情不得50次芭菲才能还?”
一边吃着土特产一边打架的男人厚颜无耻地说道:“超!辛!苦!的!”
是吗,我不信——七海建人无视他的作妖,从兜里掏出手机,锁屏上赫然写着11:16的字样,以及一封5小时前的未读消息:我自己吃过饭了。
是卫宫佐千代的。
七海建人的目光暗了下来。
然而他还没编辑好回复,另一旁的魔音仍旧不死心地持续灌入耳畔。
“嘤嘤嘤,我的一片良心终究错付了吗?七海眼里只惦记着给你发消息的人,全然忘记了我这个为你鞍前马后的前辈。”
社畜的青筋已经从颈部爬到了太阳穴,他压着声音说道:“五条先生请你做个人。”
“我这不正在努力嘛!七海难道就不能给点奖励?”
“20次。”
“30次!”
“15次。”
“25次!!不能再少了!”
“成交。”
七海建人丢掉了碎掉一边镜片的墨镜,安详地闭上了眼。
用几顿芭菲换五条悟闭嘴,这个买卖再来多少次都不亏。
——
人永远没有办法真正的预测未来。
就像卫宫佐千代也想不到自己为什么睁开眼睛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昏暗的宫殿地底,腐朽的灰尘气息与作呕的尸臭味对苏醒不过半分钟的嗅觉发动灭顶的冲击,也熏得她眼珠子疼,感官失灵的同样也扩大了人在未知下的混乱感。
有那么一瞬间佐千代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甩了甩涣散的头脑,借着石壁上燃着青焰的蜡烛微光,隐约注意到头顶绕着石墙建造的螺旋状阶梯,高度倒是难以目及,只幽幽看见楼梯连向阴影。
面前半空中还悬挂着无数个约摸1立方米大小的铁笼,透过斑驳的铁栏,细细打量内部每一团黑影,她这才逐渐看清了尸臭的来源。
那一个个笼子里,居然都关着具被剥了皮惨死的尸体。
黑色腥臭的液体不断顺着空隙,渗出陨铁,砸在她的身上。
谁又知道有没有液体在她昏迷时,滴入她的嘴里。
想到这,世界从此又多了一条被毁灭的理由。
——她开玩笑的。
只不过这宛如地狱刑场的感同身受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惊慌,卫宫佐千代皱了皱眉,想要活动活动僵冷的四肢,却发现手脚早被莫名其妙的莲花蔓枝固定成一个“大”字型。
很让人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方想用魔力挣脱,卫宫佐千代波澜不惊的脸上却在执行途中出现了一道裂痕——她的魔力消失了。
卫宫佐千代错愕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白皙的指头光洁如初,同样,空空如也。
连戒指都懒得造一个骗骗她,这个梦啊,不做也罢,她麻着脸放松躺平。
如她所想,眼下这般情况和被梅林强行拉入理想乡的情形别无二致,只是双方营造氛围的取向存在有云泥之别。
作为梦境,或者说固有结界的主人,对自己创造的领域有绝对的掌控权,消除魔力,只允许灵魂进入,设定这般限制也是完全有可能,但前提是结界的主人精神力要强过被拉入的一方。
所以,有能力能设计到她的,不是那位神祇,也绝对和祂脱不开干系。
她侧过脸,不慌不忙地躲过一滴尸油,任其在耳边破碎。
总之船到桥头自然直,对方真要对她做什么,必定会露出痕迹,身为明处且被动的她现在只能静候其主动暴露自己目的——
嗯?说来就来?
“钉住一只手,好痛,钉住两只手,好苦,钉住一只脚,想活,四肢都钉穿,死透。还是死了最好,大家一起在门的那边相见......”
熟悉的童谣在万籁俱寂之中响起,卫宫佐千代缓慢睁开眼睛。
她等待的正主是否会随之这声声空灵的哼唱一起到来呢?
卫宫佐千代躺在潮湿的石台上,仰着脖子冷冷打量着陡然出现,并且伫立在她四肢边上的四位女孩。
穿着雪白内衬,绯色袴裙的幼小巫女如一具具上好发条的精致又诡谲的诅咒人偶,白皙的小脸上本该稚嫩可爱,却因为紧闭的双目破坏了和谐唯美。
被铁线缝合的眼部泛着狰狞的红紫,隐约还能见到未干涸的血珠挂在睫羽上,但是她们像是没有痛觉般面无表情,嘴里始终一张一合,唱响无意义的诵文,一个个手持着尖锐的石钉和布满沥青的石锤,冷冰冰地分散站开。
四人在卫宫佐千代的注视下,将染黑的尖钉抵在她被迫撑开的手掌和脚腕上,石锤高悬,却迟迟不肯落下。
——这绝不是侍童的心慈手软,而是在等待仪式最佳时机,卫宫佐千代心知肚明。
在她仍不留余力尝试沟通自己遥远的肉-体唤醒自己时,变故又出现了。
阴冷的狂风骤然平地而起,黏稠到可以化为实质的怨气直冲云霄,摧枯拉朽地撕扯这一方囚牢,撞得高悬的链条叮当作响,四周挂着咒符粗麻制的式绳发出崩裂的呻-吟,而原本便式微的火苗也在这潮水一样凛冽的死气中消失殆尽。
黑得可怕,压抑得可怕。
在一片混沌里,卫宫佐千代的眼睛仍支持着她看清眼前杀死光明的元凶真正面目。
——几乎没有行走动作,闪现而来的女人,长发披散盖住腰臀,下-身穿了条拖地绸裙,裙子破破烂烂沾染了血渍。上身却全然赤-裸,却不见丝毫引起遐想的旖旎之景,在那曼妙的躯体上,雪白的肌肤早被青色的纹身彻底覆盖。
绘图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靛色巨蟒,蜿蜒的蛇身迂回盘旋在女人的小腹到面颊之上,栩栩如生鳞片更似长在皮肤上闪着寒光。
刺青颜色之深,仿佛那墨已经透过皮下组织进入血液一样,叫人无端猜测这颜色到底出于何等原料。
就在卫宫佐千代思考着如何脱离困境时,本在几步开外的女人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鼻尖贴着鼻尖。
耳侧梦呓般的童谣早在先前的风浪里阗静无声,厚重的咒力压着她,一瞬间也吞噬掉四周的氧,死亡此时此刻无限地贴近两人。
女人和她四目相对时,卫宫佐千代这才发现青黑色的纹身也蔓延到她的眼睛里。
有那么一秒,卫宫佐千代冷不丁觉得那漆黑的纹路,是女人的眼泪。
“感受我的痛苦,然后,坠入地狱吧。”
尖刀般寒冷的声音刺穿了她的耳膜,在意识逐渐下沉之际,卫宫佐千代通过鬼神的怨恨看尽了她的一生。
那名为久世零华的女人,比地狱还要悲惨的一生。
——
久世家外沿。
有了堪比人形自走兵器的五条悟开路,怨灵大军不出一个钟头完全溃散。
两人渐渐探入这个神秘世家的最深处,也就是最后一道结界之外。
五条悟的眼罩吊儿郎当地挂在手指上打着圈,那双探寻微末的六眼极致地剖析眼前的术式构成,捕捉结界内侧的信息。
“出乎意料。”五条悟鲜有不带上起伏地说话。
他轻点着流光的薄壁有些纳闷:“里面很干净,不存在任何咒灵。”
七海建人轻抿起唇:“外缘乱象四起,内里却风平浪静,这反倒是不符合肩负镇压黄泉的久世家该有的面貌。”
“啊,”五条悟干巴巴地说道:“像是都被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一样。”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迟疑:“里面虽然没有咒灵,但却有一个拥有咒力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