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清幽,寒潭如碧。
灵石潭位于深山幽谷中,平日鲜少有人涉足,周遭山林密集野兽横行,偶有猎户前来打猎。
清晨细雨未停,身披蓑衣的老猎人背着弓箭,从山林中行来。
老猎户刚刚靠近寒潭,正欲搭箭射杀潭边野兔,平静如镜的湖水忽然沸腾,一条庞然大物冲天而起,掀起滔天巨浪。
“哗啦啦——”
浪花如赤练哗啦作响,水声竟如惊雷,野兔受惊窜进山林,很快便消失在茂密林间。
待水声消失后,老猎人身影消失不见,潭水又恢复往昔寂静,唯独深山幽谷中的花丛,颓败地被打湿在地。
寒潭深处,一条白色身影朝着下方游动,似一条巨大白蟒诡异阴邪,它的腹部微微鼓起,游动速度极快。
在寒潭下方几十丈的潭底,建造着一座奢华洞窟。
洞窟由山石打造,绵延几十里,与地下海域相通,洞窟入口处有一青色大门,此时高大石门“轰隆隆”打开。
那条白蟒般的身影在进门瞬间,便化作一位年轻女子。
女子神色阴鸷,一袭银色长袍华美无双,裸露在外的手臂覆盖银色鳞片,唇边还沾着几抹血丝,她舔了舔血迹,有些意犹未尽。
女子刚刚迈步进来,便听到洞窟深处传来怒吼声。
女子皱起眉头,连忙朝着洞窟深处奔行。只见洞窟大殿之中,一位身着白袍的老者,正抱着一盏灯捶胸顿足,悲愤交加。
在老者身侧还有位老妇,老妇体态肥胖,脖颈间有两片银鳞,亦神色悲凄,见女子归来,悲痛道:
“龙素,你的兄长前去烬海,给那头野种祝寿,但他的魂灯灭了…”
若是陆斩在此,定能凭借眉眼分辨出,这便是灵石潭老蛟的家人。
魂灯并不是罕见物件,世家大族皆有此类手段,用来感知族人安危。
魂灯灭,说明魂灯主人身亡。
被叫作龙素的年轻女子,闻言愣了愣,而后浑身颤抖:“烬海那头野种,把大哥杀了?他怎么敢的?!”
抱着魂灯哭泣的老者咬牙冷笑:“就算给那个野种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你大哥下手!只怕是赆海出了变故,你大哥受了连累。”
说罢,老者双眸血红,咬牙道:“灵石潭蛟族发展至今,血脉虽已凋零,但却不是软骨头,不管是谁杀死的我儿,此仇必报!只可恨…我儿连后嗣都未曾留下,莫非是天要亡我族吗?!”
“……”
老妇听到这话,更加痛心疾首。
龙素悲痛欲绝,双手却摸向腹部:“父亲母亲,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我已经怀了大哥的孩子。”
老者动作一滞,猛地抬头:“此言当真?”
龙素泫然欲泣:“蛟族诞育后代艰难,我跟大哥一直在努力。原本想给父亲母亲一个惊喜,倒没想到大哥竟然…竟然被人害死!”
灵石潭蛟族乃天生地养的蛟龙,对血统颇为看重。
上古时期,蛟族皆跟同族通婚,以此保障血脉纯正。
可是时间辗转沧海桑田,灵石潭蛟族几近灭绝,为了保证蛟族血统不被混淆,只得将繁衍重任交到灵石潭蛟王跟龙素这对兄妹身上。
只是,实力越强的种族,诞育后代便越困难。龙素跟灵石潭蛟王成亲已久,却始终没能诞育子嗣。
如今努力上千年,终于有喜,可灵石潭蛟王却被人残害。
喜事丧事同时临门,令人难以接受。
老者越想越气,他猛地站起身子:
“既然我族已经有后,我便再也没有顾忌。造化境的蛟王被杀,简直是我蛟族奇耻大辱,我必将凶手抽筋剥皮,祭奠我儿英魂!”
老妇亦是攥紧拳头,咬牙切齿:
“暂且先看看赆海那头野种死了没,若是野种没死,先杀野种祭旗。若是野种死了,咱们便要当心些,只怕对方实力强横。”
老妇本就厌恶烬海龙君,如今更是深恶痛绝。
烬海龙君血脉存疑,向来不被蛟族接纳。这次大张旗鼓贺寿便罢,她儿还因此送掉性命,老妇更加记恨烬海龙君。
老者目光狰狞:“此事我已有打算,不管是人是妖,我们都无须顾忌。人族虽然不乏强者,可我蛟族也不是吃素的,咱俩昨日刚破境造化境巅峰,正是报仇好时机。”
龙素悲痛欲绝,若非顾忌腹中胎儿,她恨不得立即手刃仇家。
老妇知道女儿伤心,安抚道:“此事你不必理会,我跟你爹自会为你哥哥报仇。你已经有了骨肉,便要多补补身子,我与伱爹先去帮你抓几十个修者过来!”
“此举怕是不妥!”龙素连忙道:“兄长大仇未报,若是引起其他修者注意,那就不好了。”
老妇安抚道:“无须担心,近日我听说在封魔墟的沉眠谷中,有东西在那作祟,吃了不少修者,我与你父浑水摸鱼即可。”
龙素这才放下心来。
蛟族低调行事许久,她不想出头冒尖,偶尔吃点路过的人族就好。如今大哥又已去世,她心底更加不安。
可是孕育后代需要大量真炁跟营养,人族修者乃是最好的养料。
既然父母已有浑水摸鱼之法,龙素也便没有阻止。
只是想到大哥身亡,龙素双眸变得血红。
若有机会,她定要亲手手刃贼子!
……
时光匆匆,转眼日上三竿,狄阔城仍旧细雨绵绵,陆斩三人身着蓑衣离开客栈,悄然朝着朝风城而去。
御剑速度不慢,斜风细雨拂面。
相较于从前的斗嘴打闹,今日三人队伍氛围有些怪异。
凌仙子白衣胜雪,轻纱白裙只在裙摆处点缀几朵红梅,修长身段儿立在剑首,气质不染纤尘。
但凌皎月今日心情不佳,眼眸媚意犹存,双颊坨红,可却杀气腾腾。就算带着幂篱,也遮不住那股想刀人的气息。
陆斩嫐坐在中间,沉默不语。昨晚迭高高确实痛快,但逐渐冷静后,凌仙子跟姜姜显然很难接受。
思至此,陆斩瞟了眼身后。
姜凝霜站在剑尾,怀中抱着小白,也不吱声,白嫩的小脸紧紧绷着,眼神的情绪变幻无常。
时而痛快、时而后悔、时而羞愧。
姜凝霜咬着银牙,难得沉思。
虽然已离开客栈,远离了案发现场,可昨夜的事情仍旧历历在目。
她被凌皎月挑衅,便跟陆斩一拍即合。后面又想拉凌皎月下水,便给凌皎月下药,当时看凌皎月那副模样,她还觉得痛快。
可现在冷静下来后,姜凝霜越品越觉得尴尬。
她跟凌皎月自幼不和,虽不至于是生死相向,却也是相互看不顺眼。就算跟着陆斩一同前往南疆,两人关系也就平平无奇。
可经历过昨夜事后,她们关系就变味儿了。
从平平无奇的死对头,变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
再像以前那样装作不熟,也装不像了,她们连彼此各自模样都见识过了。
“唉……”
姜凝霜将下巴磕在小白身上,幽幽叹气,大眼睛有些无神,神游天外。
凌皎月听到姜凝霜叹气,心底觉得姜凝霜不识抬举。昨夜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半推半就,总之她们两个有了革命友谊。
但姜凝霜却不肯主动开口打破僵局,明明是姜凝霜对她下毒的。
凌皎月本就自视甚高,发生这种事,她心底尴尬不已,自然不肯先开口聊这事,便默默加快御剑速度。
“诶?”陆斩克服恐高很久了,可忽然加速还是有些顶不住。
姜凝霜猛地回神,顾不得想三想四,脱口而出道:“你忽然加速做什么?想谋杀亲夫?”
凌皎月默默放缓速度,见尴尬气氛被打破,她索性直接道:
“既然你开口了,就聊聊昨晚的事。我知道你是为了观棋好,昨晚也已经都那样了,覆水难收。”
“咱们既然都是观棋的女人,以前的事情就既往不咎,此后共同辅佐观棋。这样,你喊我一声月姐姐即可。”
凌皎月嗓音淡漠,负手而立。
“?”
姜凝霜抱着小白,那双杏仁眸瞪得老大:“你说啥?”
姜凝霜怀疑自己听错了,对于昨晚的事情,她本来也觉得尴尬。
可是转念想想,大家关系亲近也是好事,毕竟都是观棋的女人,就算回到中原,也免不了要见面的,关系融洽总比剑拔弩张好。
问题是…月姐姐是什么意思?
这才哪到哪,凌皎月还想做大的?
姜凝霜柳眉倒竖,娇声道:“你这叫什么话?明明是我跟观棋先开始的,你是后来者,就算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你当姐姐。”
凌皎月不急不躁道:“我知道你跟观棋有段过去,在东海仙岛时,观棋就跟我说过这事。有些事情要讲先来后到,但有些事情讲这些没用。”
“……”
姜凝霜水汪汪的杏眼轻颤,就算她在某些事上十分愚钝,却也明白凌皎月的意思。
这意思分明是——我跟观棋双修时,观棋就跟我说了所有事,若是我不答应,观棋回家就得把你甩了。
姜凝霜顾不得尴尬,她站起身道:
“观棋哄你两句你还当真了?昨晚你跟条死鱼似的,每次都是我主动出力,你还好意思称姐姐?”
凌皎月美眸微动,没心情谈论“谁出力多”这个事儿,她看向陆斩:“哄我两句?”
“咳咳咳——”
坐在中间的陆斩忽然猛地咳嗽两声,抚着心口,像是又晕剑了,一副突发恶疾的惨白模样。
凌皎月见过陆斩晕剑的样子,眼下陆斩模样不似作假,她连忙放缓速度,朝着姜凝霜道:“愣着干什么?你不是医师吗?”
“啊?哦…对!”姜凝霜忙地回神,将跟凌皎月的恩怨放在一边,急忙掏出小药箱找药。
“……”
陆斩幽幽松了口气,同时惦记朝风城的事情。
世玉乃是狐族,擅长山野奔行,不知已经到了何处,虽有盗圣跟着,但他们也不好落后太多。
再者,只有碰到正事,凌皎月跟姜凝霜才没工夫斗嘴。
陆斩半躺在姜姜怀里,头枕着软绵绵的山坡,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
“嗖嗖嗖——”
狄阔城五百里外,某座茂密山林中,一道白影自山林深处穿行,白影速度极快,连残影都未留下。
待行至一柱参天巨树旁,白影停下脚步,摇身一变成位少女。
少女身着黑袍,指甲宽的红绸飘带系在发间,背负长兵,赫然是隐姓埋名的青丘帝姬。
涂山世玉手中拿着一张地图,细细观摩后,便双手合十,迅速捏出法诀,一道流光自指尖冲出,朝着前方山林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