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九完全没有脸红心跳的意思,道,“你若不理我,我就哭。”真是要嚎出来似的,眼里布满细微的红丝,挺翘的鼻头一吸一阖。
白式浅抬头正见窗花间,飘着一颗黑乎乎的暗影,冷语催道,“小九的声音不太对,你去看看吧。”
“说三天才回来的人,恁得一天就来扫兴了,别理他,快点!”谢墩云紧抠着白式浅的肩膀,在他挺直的后脊留下新的爪痕,喉头不停吞咽着气息。
白式浅受到鼓励,奔如野蛮的悍马,汗珠沿着光洁的额头,淫雨霏霏而落,他的眼前绫缎一片水汽朦胧,冰雕雪砌的五官一脸畅快与疯狂。
谢墩云的腰肢几乎扭得快要飞起了。
戚九站在雕花窗口下,嚎啕大哭道,“哇哇哇哇哇哇!”
“啊!!!”
谢墩云抱住白式浅的耳朵。
极乐即在脚下。
戚九继续哭,“哇哇哇哇哇哇!”
白式浅一把摁住床帏,停住身姿道,“不行了,我软了。”
“顶你奶奶的熊的!”谢墩云眼看就要奔向幸福之巅,万丈高空跌进淤泥坑里一般糟烂透顶,抽出身来径直走在窗前。
“老子要跟你割袍断义!”他扶着窗棂,掀开纸牗的第一句破口大骂。
戚九满脸泪光,托着雷肜伞道,“大人不要我了~”
“可是老子的男人还要老子呢!”谢墩云紧张地回眸,白式浅正在擦拭身体,似乎没有刻意留心窗外。
谢墩云暗叫谢天谢地,一把抽回雷肜伞,对戚九道,“你去洗洗脸,哥马上寻你去。”
偷偷放伞后,走到白式浅的身边,亲一口他汗涔涔的冰凉额头,“躺下,别走,老子去去就来。”随便套了衣服,大步赶出门去。
戚九才没心情洗什么脸,蹲在不远处的假山下画圈圈。
谢墩云出来一瞅,德性,一瞅便知东窗事发,恶行败露了。
头顶黑魆魆的乌云里散发着恐怖的叫声,吓了谢墩云一大跳。
好宏伟的一包袱鸟啊!
玉毒蝙蝠悬停半空纹丝不动,一群恶鹫欲要吃肉的贪婪样子,纷纷攘攘把锋利的鸟嘴尖爪从漏网中探出,拼命要吃到蝙蝠肉,撕心裂肺的鸣啼振聋发聩。
谢墩云道,“先把这一大坨弄走好不好?”
戚九心思全不在此,打个弹指,玉毒蝙蝠消匿无踪。
恶鹫们叽叽呱呱吵得更加厉害,令人闻风丧胆。
谢墩云墙都不服就服他,只头痛欲裂道,“哥大约也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若如此,你就脱光光,主动钻在被衾里求饶吧。”
戚九道,“坚决不要,他说再也不管我了,我还倒贴着人家,要不要脸啦!”
谢墩云禁不住笑了,走过去搂住他气弱无力的肩膀,“哥最不要脸了,你跟哥哥拜把子那么久,怎么连个皮毛都没学会!”
戚九真要哭了。
谢墩云连忙讨饶,忍不住粗暴起来道,“别娘们儿唧唧的,是条汉子,就走过去甩他一坛绝情酒,然后哥哥领着你与白疯子,咱们不在鲤锦门待了,天大地大,咱们三个流浪去。”
戚九揉揉发酸的鼻子,“可是这次错真在我,我没想到彣苏苏她……”
“她怎么啦!”
“罢了,”戚九拍拍手上的土渣,“是我唐突了,与其求大人原谅,倒不如正好彼此冷静一下,或许我真的不懂爱人,也太忽略一个人的心情,活该受此折磨。”
“放屁!你为他牺牲的更多,上官那王八蛋若是敢质疑你的感情,老子第一个杀了他!”原本嘻笑颜开的谢墩云急红了眼睛,豆大的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旋转,旋转,而后生硬憋了回去。
他不能说,他不能说。
谢墩云抑制住喉头的哽咽,连声否决道,“不不不,哥的意思是,就彼此冷静一下吧。”他的手抚摸着戚九松软的卷发,隐忍半晌,突然道,“阿鸠,我是真的……哎……有朝一日等你明白了事情的一切原委,我再亲自跟你解释吧……”
他已然说不出口,巨大的沉痛压抑在喉头,如鲠在咽,吞吐不尽。
人生必是苦多蜜少,凡是一星半点的甜意,皆引得人头破血流,只为舔那一口。
这边戚九闷不吭声,那边的上官伊吹自然也放心不下。
朝天上探了六七次头,发现戚九跟着回来了,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安心让轲摩鳩包扎伤口。
这点花花肠子,绝对瞒不过损友毒眼的。
轲摩鳩收拾了药箱,一边刻意揭穿道,“算了吧,救人的时候急火攻心,现在人平安回来了,心里偷着乐呢,摆什么臭脸呢”一副谁还不知道谁的模样。
上官伊吹似笑非笑,“不治他一治,终有一日还不得骑在我头上”
“再者,今日围攻我的皆是筑幻师,他们已经蠢蠢欲动起来,万一阿鸠再乱跑,真被救走藏起来,我到哪里寻他去!”
轲摩鳩的四肢百骸均透露出嫌弃,猛地跟他握了握右手,刻意把他的伤口往破了捏。
反正也不会出血的。
“好好,好的很,你说的都对,高瞻远瞩。”
“可眼下,你把人打跑了,若土包子那一根筋犯起轴来,真与你分道扬镳,将来再去追的时候,可别求我。”
上官伊吹抽回自己的烂手,“我的媳妇我做主,再说血也不是白流的,我远远瞧见他来了,才挨得一刀,他心里有我的话,一道伤就能令他牵肠挂肚。”
“他心里若没有我,即使我殁了,终有一天死在寻他的任何一个角落,他也很快就能把我遗忘。”
“本来他就善于把我忘了,也不是一两次而已。”
轲摩鳩想要安慰他一下。
上官伊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刚才说的话都是我故作潇洒,其实我……真的有点伤心。”
两人喝了些酒,与轲摩鳩作别后,上官伊吹只身往回走。
他的心情尚有些忐忑,反复责备自己修炼不够,太过冲动,都经历成百上千次了,分明知道那家伙的心性随意,何苦还要气他恼他。
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少。
不该再少。
此一想简直后悔万分,脚底下的路变得艰涩难行,转了一圈两圈……靴子底俨然要磨通了。
怎么才能把说出去的话再吞回来呢?另寻个人砍自己一刀吗?
上官伊吹旋即摸摸自己的心口,早知道就捅这里的,起码阿鸠这会儿应该哭得泪人儿一般,哪里还会真不理睬自己。
懊悔着继续往卧房走,却被突如其来的惊喜震一跳。
月下一人。
戚九久候在门口,一脸踟躇不前。
冷静是好,可是哪里都能冷静的。
就灰不溜秋地溜到上官伊吹的门口冷静来了。
上官伊吹使劲捏住自己飞扬的嘴角,薄唇绷如张弦,眉眼换了冷殷殷的颜色。
开口就道,“你来这儿做什么,谁叫你来的,还不立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