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陆迟颓丧地垂下了头,“杀人了。”

杀人？

严铮林有点不解,陆迟并非从未杀过人。

“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陆迟抿起嘴，上牙咬住了下唇，将红润的唇瓣咬得发白,“我杀了一个小孩,大概也就十几岁……”

事情要从下午他们归途的路上说起，这次的任务是护送一支搜索队去德帕东北方向的下秦收集物资，中午返程的时候他们绕了一下路,找了一处山间溪流打算补充水箱。

但是溪流上游漂来的血腥味引起了他们的警惕,陆迟和几名队友溯溪而上，很快发现了一处屠杀现场。

被屠杀的，是人类。

刽子手,当然也是人类。

但那个场面并不能说是屠杀,也许说屠宰更贴近一点，宰杀、肢解、分类处理,加工成各种易于保存和食用的状态。

当时就有人吐了出来,然后大家击毙了在场的一男一女，没什么好解释的,既然那两人已经放弃了作为人类的底线，那就不能当成是同类了。

陆迟没有吐，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顺着溪边的痕迹找到了食人者的巢穴。

那是一座废弃的小水电站，堤坝上方立着一幢两层的小楼，有个小孩正坐在门前吃东西。发现陆迟之后,那小孩丢下手里的东西，飞快跑进院子里，一边吹响挂在脖子上的哨子，一边将一把猎枪架在了院墙上，行动迅速果决，显然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有所准备的时候，陆迟自然不可能会被打到，他越过围墙夺枪摔人也就一眨眼的事情。小孩倒在地上，立即蹬腿往后躲，同时还在拼命吹哨子。

“你在叫谁，是河边那两个人吗？”陆迟冰冷地开口道：“他们死了，再也听不见了。”

那小孩猛地抬头，目光凶狠，“我要杀了你！”他尖叫着抡起地上一把西瓜刀扑过来。

那把刀的刀身上赫然还有干涸的血迹。

陆迟抬脚将人踹飞，然后逼近，“有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杀人者，人恒杀之’，所以，不满也好、怨恨也罢，先问问那些被你吃进肚子里的人类吧。”

他举起了手里的步□，扣动扳机。

枪声过后，天地间似乎都有一刹那的万籁俱寂。

陆迟不是一个有道德洁癖的人，他知道在末世生存必须付出很多，也放弃很多，但是有一些底线绝对不能突破。

这个孩子才十几岁，大概从他记事起，他就是在父母的教导下捕食同类的，如同野生动物一般，其他人类在他的概念里也许就只是食物的来源，狩猎、宰杀、烹饪、食用，一切理所当然。

“我在想，就算末世前的法律都不会定罪的人，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宣判他呢？毕竟，决定从人类沦为恶魔的是他的父母，他并没有选择的机会。”陆迟喃喃地说。

“你没有做错！”严铮林开口打断了陆迟的自言自语，他说：“换了我，我也会那么做的。”

“真的？”陆迟睁大了眼睛看着严铮林，像是在寻求支持，“你也会那么做？”

严铮林伸手摸摸陆迟的后脑勺，坚定地点头，“是的，我也会杀了他，我不能让一个习惯了将同类当做食物并且满含怨恨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那是对其他人的不负责。所以，你不用怀疑，也不用在意，因为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嗯。”陆迟点了一下头，他闭上眼，伸手抱住了严铮林，将两人的颈项和面颊相贴。

夏季衣物轻薄，对方又没穿上衣，这是严铮林和陆迟抱得最没有障碍的一次，但是此刻严铮林心里却没有那些想入非非的旖旎心思，他只觉得心疼，他只觉得遗憾，如果当时他在场，由他来代替陆迟开那一枪就好了。

陆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其实他知道当时自己必须开枪，即使所有人都持反对意见，他也必须那么做。

只是这个做法太违背他在末世前所形成的三观了，所以他把难题交给了严铮林，让严铮林也经历了一场道德与人性的拷问。

对不起，陆迟紧紧抱着严铮林，我太任性了，把你也拖下了水，对不起，因为我还不够强大，因为我还不够坚定，所以我还需要从你身上汲取力量。

“谢谢……”陆迟低声呢喃着，沉郁于心的重压消散了不少，他终于觉得可以喘口气了。

严铮林的怀抱很安全、很安心，带着坚韧而又抚慰人心的感觉，嗯，不是我自恋，陆迟想，严铮林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小池子——”郭子聿一把推开房门，看到室内相拥的两个人，顿时傻眼。

陆迟偏过头，“郭哥？”

严铮林急忙将陆迟松开，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

“哈、队长也在啊，抱歉，打扰了！”郭子聿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拉着门把手就要退出去。

陆迟随手扳住门板问：“郭哥有什么事？”跟严铮林的心虚不同，陆迟还是很坦荡的，兄弟之间抱一下很正常嘛。

郭子聿觉得自己这是走也不对留也不对，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他清了清嗓子，“这不是看你还没吃饭么，其实今天大家都没胃口，我让餐厅师傅准备了面条，咱们吃点阳春面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