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严格论起,有血光之灾的妃嫔是不能伴驾的,但事急从权,皇帝现在都什么光景了,好不容易才铁树开花看对眼一个,太后哪里还在乎那许多,只揶揄道,“手伤了不方便,就让陛下帮帮你呀,陛下可心疼你呢。”
卫斐适时地“羞”红了脸,赧然地垂下头去,不说话了。
太后又絮絮叨叨地与卫斐说了许多皇帝的脾气秉性,有些对得上,有些对不上,不过这时卫斐已完全冷静了下来,不再抱什么痴心妄想了。
毕竟是不同的两个人,有相似的喜好,也有完全不同的癖好,这很自然,卫斐面无表情地想着。
我是要回去的人,我是要回去的人,我是要回去的人。卫斐一遍一遍,自虐般在心里重复了三道。
当务之急,还是争宠,上位,任务,回家。
回到承乾宫东侧殿后,卫斐整个人已经冷静得近乎漠然,她召来张福平,开门见山道:“今日在慈宁宫时,太后点了我今夜可能要侍寝;后面又提了两句,语焉不详地说陛下先前曾遇过些什么不大好的事……万一今夜陛下当真昭幸了我,还请张公公不吝赐教,好叫我提前避开霉头,日后侥幸承宠,必有重谢。”
“贵人这话可太折煞小人了,小人何德何能,当得起贵人如此。”卫斐如此礼遇,张福平忙道不敢,伏跪在地,恭恭敬敬地答道,“小人听闻,十年前九殿下在避暑山庄时,曾有那胆大妄为的宫女,夜半潜入殿下寝居。”
“更细致些的,小人也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后来太后娘娘发了好大一顿火,一口气杀了好大一批人,还险些当众与先帝起争执……”张福平斟酌再三,决定咬牙赌一把,许诺道,“其中细节,贵人若真心要问,恐要再等一等,容小人去干爹那里细细问上一问。”
卫斐简单算了一下,皇帝现在是二十一岁,十年前,那也就才不过十一岁。
卫斐:……
卫斐的心情一时复杂极了。
被宫女爬床吓出了毛病,果然是不好外传的皇室家丑,也果然完全解释了皇帝为何会对她们如此的消极懈怠、冷淡抗拒。
就是不知道吓出的心理的毛病,还是身上的毛病,卫斐有些刻薄地漫不经心想道:她本来还想把那张脸作为自己此番苦心劳力的通关奖励呢,要真是身体上有毛病……
那可真怪不得懿安皇后的底气会那么足了。卫斐冷不丁又想道。
但话说回来,要是皇帝真的不行,那卫漪又是怎么死的呢?
——“遭奸人害,含冤而亡,怨气经久而不散,终成厉。”
此十八字,是卫斐过来前得到的唯一讯息。
“我现在只能够度化你们俩中的一个,”某地府不靠谱官差冲着卫斐连连赔笑,苦涩道,“您看,我们现在是抽签还是竞拍?”
卫斐面无表情地转向某早已丧失五感神识多年、而今只会嘶吼哀鸣的孤魂野鬼。
“你确定她这样我们可以竞价么?”卫斐感慨罢地府的日新月异、与时俱进,冷静地问了一句。
“她不行,您可以啊。”官差非常诚恳地回道,“我们的起拍价非常公道,童叟无欺,只要一个小目标。不用担心,可以赊账,我听闻您在现世还有一笔亿万遗产……”
“你说,”卫斐回过头,面朝滚滚而过的忘川河,认真道,“我要是从这里跳下去,你这算不算拘魂事故?”
官差面色一白。
“是可以投诉的吧?”卫斐淡然补上最后一击,“会罚你什么呢?”
“大人!”官差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卫斐面前,捶地痛哭道,“小的实在是力有不逮,只能救一个了!”
“你们两个里哪个出事我都得被开除阴司神籍、流放人间,这年头竞争激烈,阴司也内卷,神籍不好上,求求您大发慈悲、大人不记小人过、大方……”
“你要一个亿做什么?”卫斐不耐听废话,冷冷打断道。
“度了您之后,找个行当里有经验的,送到她那边,保她护她宠她爱她,让她不至于黑成现在这个球。”官差委委屈屈道,“现在哪行哪业的保姆都贵啊,业内这个价很公道了。”
“可惜,”卫斐坐下,两条长腿放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踩在忘川水上,耸了耸肩,平静道:“我并没有钱。”
“三思,三思!”官差吓得忙扑过去拦在卫斐面前,苦苦哀求道,“您要是实在不愿给钱也行,那要不这样,您出个力,亲自去一趟,我看您这个资质,不必行当里那些开高价的差了……”
“不感兴趣。”卫斐冷淡拒绝。
“那要不这样,”官差绞尽脑汁道,“事成之后,我托人给您开个后门,让您再回去好好活着?”
卫斐一脸漠然,连那四字都懒得再说。
“他,就是您那位,”官差小心翼翼道,“他有钱啊,而且他给您留那么多钱,不就是想您能好好活着嘛,您现在还……”
一直古井无波的那张脸蓦然碎了。
被那双猝然通红的眸子一望,官差到嘴边的忽悠没来由便哽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忘川河上腥风四散,吹过一句飘零应语。
卫斐起身,微微笑着,眼底却泛上一层寒霜,平静道,“你说得对,我还……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答应你,”卫斐柔柔笑道,“你也最好,不要背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