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一辆小破车顺着泥泞小路,完好的车轮颠吧颠吧地滚。
道路前头是个挤不出油水来的小破村,生活清贫,寒芒冬日也不能终日懒散屋里,鸡鸣过后不久,村里男女老少尽数晨起做活。
牵着牛出门的一位老爷子刚走至村口,便瞧见前头远远儿的有什么东西从路那边过来了。
他昏花的老眼努力眯了眯,那东西越发近,他愕然发现似乎是几个白花花的人朝这边飘了过来。
老爷子登时吓了一跳,拉了拉牛没拉动,急得一抹眼。
待更近了,他才看清那几人不是飘着,而是坐在一二轮板车上。
但,那板车既无人拉行,也无牛马,就这么自己动着……
老爷子口齿不清地喊了几句什么,脚一软,险些丢下牛就跑。
“诶,老头儿别走!”师重琰远远喝了声,抬手便丢出一符将人定住。
雪言嫌弃道:“你真粗暴。”
师重琰斜着他:“就你惯会在小道士跟前装好妖。”
妖魔斗嘴,路人何辜,可怜老人家一把年纪大冷天的还得受此等惊吓。
林枫动指揭了那符:“休要胡闹。”
符揭了老头也不跑,近了瞧,不跑大约是因为腿软。
林枫起身下车,眉眼舒展,唇角弯起,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温柔可亲,柔声细语:“老人家,得罪……”
奈何用师重琰的脸再怎么可亲也有个限度,自内而外的邪气摆在那儿,泯不灭。
“鬼……鬼……”老头子哆嗦着挤出个音。
林枫忙解释:“老人家不要误会,我们不是鬼。”
“嗯,两个魔一个妖罢了。”师重琰冷戳戳道。
林枫想让他闭嘴,一时没想起对应的法术,只能回头不悦地瞪他一眼。
老人家张着嘴傻了,连下巴垂下的山羊胡须都一动不动。
“误会误会,我这位朋友喜欢说笑。”林枫强行解释道,“我们是修道之人,这车被施了法术才会自己动,老人家莫怕。”
老头没动弹,旁边牛转过头,悠长地“哞——”了一声。
这一声牛叫,好像才让他回过神来,膝软着往地上倒:“牛给你、牛给你……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师重琰在后头笑,林枫头疼地将老人家一把搀住:“不是,我们不是打劫的,我们是来打听个地方。”
“没有钱啊!没有钱啊!”老头一个劲儿摇头,“我没有钱啊,只有这牛……”
“叮——”的一声,一颗碎银划过半空,不偏不倚落进老人家微微蜷曲的手中。
师重琰斜坐马车上,扬声问:“此处可是苍茫山?”
林枫回头:“你别用银钱辱人——”
话未说完,老人家口舌顿时利索起来:“后头那个,高到云里那个就是。”
林枫:“……”
他默默松开搀扶老人家的手,后退半步。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使人不怕鬼。
师重琰得意地冲林枫一抬下巴。
在这世上混,钱财方为本道,小道士你还嫩了点,学着。
“那,你可知苍茫山上有个鬼医?”师重琰继续问他。
“龟医?”老头想了想,点头,“有的有的!”
林枫眸中一亮,虽然老人家发音有些怪异,但想必只是地方口音吧。
老人家接着说:“那山上是有个不给人看病的,你们是想给乌龟看病吧?有的有的,之前啊,我这牛还是他看好的呢!就嚼了点草叶子,可灵了!”
几人皆用奇怪的神情看向老者,又面面相觑。
什么玩意?
“老人家,不是龟医,是鬼医。”林枫纠正道,“的确应该是不给人看病……”
但也不是给牲畜看病吧?
“对啊,就是龟医嘛。”老人家言辞凿凿,“这个称呼是有点奇怪哦,嗐,也随便你们怎么叫吧,我还叫他牛医嘞!”
几人越发奇怪。
老者接着说:“不过那小伙子生得可俊咯,就住在后头那苍茫山的半山腰上,就是路啊有点儿难走,不是人走的。”
末了,补充了句:“俊是俊,就是脾气不太好。”
听居所倒又像隐士高人的意思,但给牛看病是个什么情况?
乐善好施?医者仁心?
“我记得那医馆门口还有个牌牌来着。”老人家眯缝了下眼,手指点着自己脑袋,“什么来着……哦,那个那个,‘活人不医’。”
“听起来有点吓人,但我寻思着,不医人嘛,那可不就是医猪马牛咯!”
林枫听得一阵一阵发愣。
似乎没哪里不对,但怎么越听越发的不靠谱呢?
老人家也再说不出更多的所以然了,总之,便是信誓旦旦的说山上有个年轻医者,奇怪得很,不给人看病,专给猪狗牛羊看病,脸还很臭。
目送老者离开,师重琰朝林枫招招手,示意他回车上来。
“行吧,管它鬼医还是龟医,总之来都来了,上去瞧瞧便知。”他说着,一拍车座,“驾!”
车依术而动,只是听他动静,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拉车。
幸而老人家忙不迭拿着银子跑远了,否则吓晕过去算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