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晴刚刚将两个轩辕奚派来的人,安置在牵萝旧臣中间。做这种事情,需要自然的不着痕迹,所以难分时间和契机。说起来,他往常虽忙,却都是在王府书房处理事务。还未曾有过这么晚了,才从外面赶回王府的先例。在门口打发走了送他的牵萝旧臣,他紧了紧身上的银狐裘,快步朝自己的卧房方向走去。
…就是穿着保暖的狐裘,仍然觉得冷风飕飕地直往里钻。这北地的冬天,果然不比江南。下人们都早睡了吧…待会儿回到卧房,叫醒小纳,让他烧滚了水,泡个澡再说。
正这么盘算着,忽然听见远处有沙沙的铲雪声。不大,却在静谧的夜中格外鲜明突兀。归晴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也是做过事的,明白这正在铲雪的,肯定是个被欺负的下人无疑。原本这事他不必管。但不知怎地,心头就觉得开始不舒服,朝卧房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转了方向。
踩着雪,绕过重重回廊,来到一处庭院。庭院中的雪,大半已铲得干干净净,一个孤零的高瘦身影正佝偻着背,在雪地里不停地挥锹。这么大的庭院,雪又厚重硬实…就是四五个人,也需铲上一个时辰。却不知道,他在这冷风地里铲了多久。
灯火雪光交相辉映下,将那人的容貌照得清晰。白皙的鹅蛋脸儿,两弯远山含黛眉,配着妩媚的杏眼。
原本娇艳如玫瑰的唇瓣,如今冻得惨白,还在不住地哆嗦着。一双原本修长如玉的手,变得又青又紫,非常严重的肿着,裂了无数道深红口子。
而且,只穿了件单薄的棉袄…竟是想要他的命么?“北奴,不要再铲了。”归晴大步走过去,夺下他手中的铁锹,扔到一旁“他们倒是躲懒得好,明日里自是不用做了…就让你一个人出来铲雪?!”
那人看到是归晴,竟一下子愣在原地,再不知道如何是好。归晴仰着头看他低垂的眼,发现他身形竟比自己要高上许多。那日在笼中,却是没瞧出来。
大概…有拂霭那么高吧,身形也像。想到这里,心忽地一痛。然后,怜惜就不自觉从心底涌现。“没、没有。”过了片刻,才听到北奴虽然沙哑,却极诱惑魅人的声音响起“因为是木腿,不觉得冷,所以…”
“所以就让你一个人连夜铲雪?!他们摆明了是在欺负你,你知不知道?!”归晴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又怜他又恼他,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这一捶,却见北奴闷哼一声,痛得弯了腰,半晌直不起身子来。显然,那里有伤。
“怎么了?!”归晴强扳过他,也顾不得想什么,一把就扯开了他单薄的衣裳。他赤裸惨白的胸膛,顿时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胸口处,一朵金蕊红瓣的桃花刺青妖娆绽放。艳红的一对诱人乳粒,却完全被撕裂扯烂,肿胀得不成样子,已经发炎化脓。
连接双乳的金链金环,不翼而飞。“没什么…只是每个下人进门,都要孝敬银子,我却没有…只得这根金链。”北奴的眼中全是尴尬难堪,却仍然抖抖嗦嗦地对归晴笑着“金环是焊死的,没有接头…他们急着要,就直接扯了下来…就快好了,真的没什么。”
知道绛瑛一心想要摧折自己…所以,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心理准备。被人生生从敏感处扯下金环时,疼痛欲绝,却并不意外。但是,无论遭遇了什么,也不想让归晴看到这样的自己…不想在深爱的人眼中,看到怜悯。
“就快好了?你倒是告诉我,哪点像快好了的样子!没什么?我看你就是被整死了,也只会说没什么!”归晴替他掩上衣裳,被他的消极气得直跺脚。居然会…觉得他有几分像拂霭。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自己的拂霭,清格华贵,风骨铮铮,睿智无双…哪像这般事事怯懦退让,被人欺凌到死也不敢说半声不是?到底,是个被欺压惯了的奴隶。
“北奴,现在开始,你就跟了我。”归晴见他现在已经被欺负折磨成这样,怕再这样下去,他真的性命难存,于是开口道“这事儿,明天我会跟总管说。”
话说完,归晴便转过身,朝自己卧房的方向走了十几步,却没听到北奴跟上的声音,又停下回头大喊道:“你如今是我使唤的了,还不快来?!”
北奴先还是怔怔的。听他这么说,形状妩媚的杏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亮光。无论如何,这样的话…终于可以距他更近。白茫茫的雪地中,他大步朝等在那里的归晴走去。唇边,情不自禁地泛起抹喜悦微笑。
***“是么,他要了北奴去身边侍候…”绛瑛坐在自己房中,目光在前来禀报的管家脸上停顿了片刻“知道了,你下去吧。”
管家转身离开后,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诡秘的笑容。这样也罢…让他去归晴那里的话,效果应该比原先所计划的来得更好,摧毁得更彻底。
当施舍怜悯变成习惯,当愧疚尴尬代替了一往情深…真相揭破之时,两人连再面对都困难,更何况是相守相爱。
时间,真是很具有魔力的东西。任何事物经过它的冲刷,都会一点点变质。自己要做的,只是推波助澜,让其来得更具毁灭性,再没有任何重建的希望和契机。非常期待,那一天、那一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