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碰面之后,梅根来了,正要前往布伦海姆路。我总不能让她去我家里跟安娜嚼舌根吧?我对她说,我们两人可以出去兜一圈谈一谈,当时我也确实这么想——那就是我当时的打算。于是我们上了汽车,驶到科里的那片树林。以前要是没开房的时候,我们有时候会去那片树林,在车里偷情。”
坐在沙发上,我却分明感觉到安娜打了个哆嗦。
“相信我,安娜,我根本没有料到事情会落到那种地步。”汤姆瞄她一眼,随后弓腰低头盯着自己的掌心。“她喋喋不休地说起了肚子里的宝宝——她不清楚孩子的生父是我还是斯科特,她要把一切都抖出来。如果孩子是我的,那她会同意我探视……当时我说,我对你肚子里的种不感兴趣,它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他摇摇头,“结果她很不开心,而梅根不开心起来……跟瑞秋不一样。梅根不会哭哭啼啼倒苦水,她会对我大吼大叫,骂不绝口,骂得不堪入耳,还口口声声说她会去找安娜,她才不容别人不理她,不理她的孩子呢……上帝啊,她就是不肯闭上那张嘴,所以……我说不清,我只是必须让她闭嘴。于是我捡起一块石头……”他瞪大眼紧盯着自己的右手,仿佛眼前正重现当初那一幕,“我就……”他闭上眼长叹一声,“只不过砸了一下,她就……”他鼓起腮帮慢吞吞吁了一口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不过希望她闭嘴。她的血流个不停,还哭了起来,吵得不得了。她千方百计想从我身边爬走。我别无选择,必须了结一切。”
太阳隐匿无踪,室内一片黑暗。除了汤姆时高时低而又急促的呼吸声,整间屋鸦雀无声。耳边听不见街头的嘈杂;我想不起上次听见火车轰鸣是什么时候。
“我把她放进了汽车行李箱。”他说,“又驾车往密林深处开了一段路,远远地离开车道。当时四下无人,我不得不挖个……”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我不得不用手去挖坑。我很怕。”他抬头望望我,眼睛睁得溜圆,“很怕会有人来。再说还痛得很,挖土弄坏了我的指甲。挖了很久,我不得不抽空给安娜打电话告诉她说我正在到处找你。”他清了清嗓子。“其实那里的土很松,但我终究无法挖到计划中那么深。我十分担心有人来,又觉得等风声过去之后还有机会重返现场。我觉得,到时候还能把她换个位置……换个好点儿的地方。谁知道接着就下起了暴雨,什么机会都泡汤了。”
他皱眉抬眼望着我。“当初我几乎敢断定,警方一定会紧咬着斯科特。梅根曾经告诉我斯科特多么疑神疑鬼,生怕她招蜂引蝶:他查她的电邮、查岗。于是我寻思……嗯,我原本打算瞅准时机把她的手机放到斯科特家里。我说不好,我本想去斯科特家喝一杯之类的,你们明白吧,装作友善的邻居。我说不好,我没什么打算,其实没怎么想好。我又不是早就把一切策划得滴水不漏,那不过是场糟糕的意外。”
但转眼间他又换了副面孔,仿佛乌云掠过天空,天色因此阴晴不定。他起身慢吞吞地向厨房走去;安娜正坐在桌边喂伊薇。他吻了吻她的头顶,从椅子上抱起女儿。
“汤姆……”安娜不太乐意。
“没关系。”他对太太露出微笑,“我只是想抱抱女儿。对吧,亲爱的宝贝?”他抱着女儿走到冰箱旁,取出一瓶啤酒,又扭头望着我。“你要来一瓶吗?”
我摇摇头。
“算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喝。”他说。
我几乎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我正盘算着是否能在他抓住我之前奔到前门。如果门只是关着但未上锁,我估计能逃出生天;如果他已经锁上了门,那可就难办了。我“腾”地起身向前冲,一溜烟进了走廊——一只手马上就要摸到门把手时,我却感觉到酒瓶狠狠地砸上了我的后脑。剧痛顿时向我袭来,我眼冒金星,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他伸手攥住我的头发,拖着我回到客厅,然后放开手。他站在我身前叉开双腿,一条腿踩着我的后腰。他怀里还抱着女儿,但安娜正在他身旁要把宝宝夺走。
“把她给我,汤姆,求你了。你会伤到她的。求你了,把她给我。”安娜说。
他把号啕大哭的伊薇递给安娜。
我能听见汤姆开口,但他似乎遥不可及,他的话音仿佛是从水中传到我的耳边。我能辨认出他在说什么,但不知怎的,那些话似乎与我无关,与我遭遇的一切毫不相干。“上楼去。”他说,“到卧室去,关上门。不许打电话给任何人,听到了没有?我可没开玩笑,安娜。不许打电话给任何人,伊薇还在这儿呢。你总不想事情不可收拾吧。”安娜并未低头看我。她将宝宝紧搂在胸前,从我身上迈过,疾步走开了。
汤姆俯身攥住我的裤腰,将我从地板上拖进厨房里。我不停地蹬腿乱踢,千方百计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可惜没有成功。我看不清楚——泪水刺痛了双眼,眼前成了一片迷茫。我的头不停磕着地板,顿时痛得钻心,感觉一阵阵反胃。太阳穴涌上热辣辣的剧痛,之后我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