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一见自己的挑逗似乎没有起到作用,大概也微微一惊。但是,她又在瞬间堆起了风情,幽怨的说,陆总,怎么是这么不解风情的人啊。
说着,她摇摆着自己玲珑有致的身体,纤腿一摆,整个人坐上陆文隽的办公桌,然后俯身下来,像一条美女蛇一样,青丝如云,眼笑如花,白嫩的十指上涂染着蛊惑人的艳红,像一团温柔热情的火,撩拨着送向陆文隽的胸前,她极度暧昧、却不无哀怨的抛送秋波,说,陆总,你抬头瞧瞧人家,是不是比你的那些工作要有趣啊。
我当下在洗手间里就不淡定了,这算什么?我居然一大清早沦落到和柯小柔一起看现场三级片秀啊!
柯小柔直接疯了,打算冲出去的那一瞬间,我果断拉住了他,捂住他的嘴。我说,你别这样,搞出去咱都不好看!
这点我懂,当你看到一个人不愿意给你看的那一面,他们说不定用什么方法还给你呢!尤其是苏曼和陆文隽这种人。
但是下一刻,我就后悔了。
如果我没拉住柯小柔的话,那我看到的只是一场三级片;可我拉住了柯小柔,一大清早我就看了一场H片啊!
还是现场的啊!
真人秀啊!
明星真人秀啊!!!
有人说,姜生,你又在假正经了,你其实巴不得看到呢。
巴不得你妹啊!
让你去跟柯小柔这样的祸害一起看,你乐意啊!你乐意啊!你乐意啊!
苏曼整个人横在陆文隽的桌前玩制服诱惑,她穿了一件杏色的巴宝莉经典款风衣,虽然宽大,但是剪裁极好,于是曲线毕露。
陆文隽推开她的手,斜了她一眼,嘴角扯起一丝很不屑的笑,眼神中是一种自矜的冰冷,这种表情让苏曼很受伤。
但是,她仍然堆着笑,索性,将衣服轻轻扯开——
陆文隽的眼睛抬都没抬,喝了一口桌前的咖啡,我以为他会喷出来,结果他依旧不咸不淡轻轻翻看手中的书。
半晌,他才抬头,看着在他眼前搔首弄姿的苏曼,慢吞吞的说,我知道我父亲避难海外,你想找个新靠山。不过,你怎么不去尝试一下你的顶头主子程天佑啊!
苏曼就笑,陆总你说笑吧!程老板离开这座城了,五湖星改制为五湖星空,巷子弯的拆迁重建,集团的两大工程,都被他直接撂挑子了!至于他为什么离开,程家老太爷不知道,陆少爷您不会不知道吧!
苏曼的话让我的心疼了一下,柯小柔在一旁白了我一眼,撇嘴,说,你要是真嫁给陆文隽,程少爷铁定回来抢婚!!他肯输给的人只有凉生。真想不通,陆文隽这死鬼给自己找这个大麻烦想干嘛?
苏曼大概觉得刚才的话,威胁味道太重,她虽然从天恩那里知道晓陆文隽曾经对我、凉生、天佑做过什么,但是大概实在想攀上陆文隽这棵大树,所以语气又不得不变得暧昧粘人。
于是,她咯咯的笑了笑,抱怨道,再说程天佑那整日里面冷手狠的,怎么能像陆大少你这么风流儒雅,善解人衣……呃……人意呢……
陆文隽头也不抬,冷笑了一声,说,怕你是解不了他的衣吧……你何不考虑一下程家二公子呢?
苏曼就皱眉,说,人家一心想着念着你,你这个狠心的!却总是将人家往外人那里推!那程天恩压根就不近女色,我都怀疑他不是腿上有伤,而是根本就不行!再说二公子更是毒辣的主儿,哪里有陆少爷您温柔多情啊。
陆文隽依旧没抬头,一边看书一边说,有没有人说你人皆可夫啊?
苏曼一愣,但这种交易似乎已经形成一种习惯了,所以她并不泄气,直接赤裸裸的攀附到陆文隽的耳朵前,极尽挑逗,也似带着怨气,说,我听闻人家说,我们家的陆大公子,最爱的就是碰自己老子碰过的女人,不知道我这个被你父亲碰过无数次的女人,你是否有兴趣?!
我在洗手间虽然听不真切,但是这番话从苏曼口中说出的那一刻,我还是深深震撼了!目瞪口呆的望着柯小柔,试图寻找苏曼口中话背后的八卦——关于陆文隽和他父亲周慕的。
柯小柔依然愤愤着,只是在我的掰扯下,暂时没能冲出洗手间去誓死保护捍卫他心中的男神陆文隽不被苏曼玷污而已。
他见我被苏曼的话震撼的样子,白了我一眼,说,陆文隽专碰他老子的女人圈里人皆知,你别说你都要嫁他了你还不知道。哼。
我和柯小柔掰扯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要是知道,我就当时放柯小柔出去了——
陆文隽轻轻将苏曼的手推开,眼神冰冷,说,你知不知道你很贱啊!
苏曼咯咯的笑,眉毛轻轻一挑,说,陆公子,你不亲自尝试一下,怎么知道人家到底有多贱?说着,她缓缓的伸出洁白细长的腿,微微勾到地上,整个人站在陆文隽的面前,将风衣一把脱去!
那一刻,我只想用一句话形容——ohmyladygaga!
风衣之下,一丝不着!
风衣褪落在她纤细的脚踝边上,她柔媚的身体在晨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如同一朵妖艳的罂粟,等待着雨露的来袭。
一个美好的清晨,我和柯小柔这朵令人蛋疼的男子蹲在洗手间里,观摩影视红星苏曼色诱陆文隽!
陆文隽看了看苏曼,像翻看一本无字的作业本一样,眼神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说,好。该看的我已经看完了。你可以走了,苏小姐。
苏曼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一般,说,姓陆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十七岁你就开始睡你老子的所有女人……
陆文隽冷笑道,说,我老子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我母亲!你们这些货色只不过我老子穿过的鞋而已!
苏曼触到了陆文隽的底线,这个男人很容易在别人提及他的母亲那一刻失去斯文,卸掉温文尔雅的面具,变得暴戾起来。
我当时已经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中,忘记注意手下的柯小柔已经被眼前景象点燃了小宇宙,将时刻喷发。
柯小柔癫狂了,真的癫狂了!从苏曼将风衣脱去那一刻,他开始嚎叫,我捂住了他的嘴,扯住了他的衣服,可是我却挡不住他冲出去捍卫陆文隽的决心——
柯小柔冲出洗手间那一刻——唰——一声,他的衣服袖子落在我手里,而他重重的跌出了洗手间。
苏曼完全没有想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惊魂未定的拾起风衣,遮在胸前。
陆文隽定睛一看,柯小柔半裸着肩膀撞出了门,脸变得忽而阴沉忽而苍白——很显然,他对柯小柔已经有些恐惧。
我手里捏着柯小柔的半只袖子,一半衣裳,我只想躲起来,哪怕躲进马桶里被冲到下水道里;如果可以我想把眼睛挖出来,以对苏曼和陆文隽表示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真的不想不敢去招惹他们——我童年时可以称霸魏家坪,年少时可以称霸姐妹圈,但是我在他们这么复杂的社会群层里,只能被他们称霸。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从窗户跳下去——虽然是四楼,差不多会跌死,可是我也不想被他们发现——就在我祈祷柯小柔不要出卖我的时候,半裸的柯小柔从地上爬起来,他看了看自己,冲我绝望的吼了一句——姜生,你还老娘的GUCCI啊!
我晃着他的半只衣袖在洗手间里发抖,我以为他会从地上爬起来,掉头冲进来将我从四楼扔下去,谁知柯小柔呼号完了这句后直接如同猛虎一样冲着苏曼扑去——你这个贱人,勾引……
……
已无退路,我只能哆嗦着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柯小柔已经和苏曼厮打成一团,陆文隽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的清净地,变成了这俩人的战场,还是裸战的战场。
我将柯小柔的衣袖飞速的扔在地上,没敢再看陆文隽,准备趁乱逃出办公室——走为上计,一直是魏家坪小孩学习的最好的手艺,而且在北小武和我身上发挥的最好。
谁知陆文隽抬眼看到我的时候,迅速起身,一把将苏曼和柯小柔两人扔进了洗手间——哐当——洗手间的门关了起来——
然后,他疾步上前,一把拉回正在开锁准备开溜的我——那双有力的手,凌厉的眼眸,以及让人恐惧的压迫感。
他挑了挑眉毛,说,怎么?戏看完了,想走?!
9、同学少年都不傻呀,逃过一关是一关啊。
我没有看陆文隽,我不想同他解释,我压根就不是来看戏的,而是很被动的陷入了这场混乱。我是按先前约定,来看凉生的。
洗手间里的那两只突然不闹了,而是团结一致,开始砸门。
陆文隽瞥了一眼,扭头看着我,他用手勾住我的下巴,说,可真是一个奇妙的早晨,一个女人对我热辣似火,一个女人对我冷若冰霜?这算什么?传说中的冰火九重天?
我厌恶的将脸别向一边,说了一句,无耻!
陆文隽就笑,目光里浮动着不知喜怒的光芒,他说,看样子,姜生,你懂得很多啊。我们俩只不过共度过一个春宵,冰火九重天你居然也懂了。
我的脸一红,别开脸,忍住了对他的厌恶;心里想,老子天生就不是一只白兔,自打高中起就被北小武这个祸害荼毒、被小九蹂躏,什么“乳猪”“奶牛”每日熏陶着……而且又酷爱自学成才,在程天佑的摧残下,十六岁那年我就参破了“bq”一词,你还指望我是朵根红苗正无辜单纯善良萝莉啊!
而且,要不是被你、程天恩、苏曼……这群禽兽组团祸害着,我也铁定是一特活跃、特牛掰、大多数时间特聪明偶尔跟自己搞点儿小别扭的姑娘啊,被男朋友宠着,被好姐妹护着,聊qq,聊msn,混百度贴吧,混天涯论坛,不小心点错网站弹出个让人心跳加速的游戏页面来,死不承认自己看过少儿不宜的图书、网站……总之就是七个字——“没心没肺的活着”;也不至于如今这样,天天抑郁,就跟一三五死爹地,二四六死娘亲,周日里来个父母双亡似的。
你当我愿意啊!
再这样下去,我就可以获个抑郁年终奖了,还是没人给发奖金的那种。
陆文隽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挑了挑眉毛,说,不要对我摆出一副怨妇的表情,我可不是程天佑那深情的主儿,拿着你当宝贝!你最好对我笑一笑。别忘了,一会儿我们去看凉生,他今天出院。
我看了陆文隽一眼,依然没有表情。
陆文隽有些气恼,他刚要开口,我就抢先说了,我说,笑?你当我是你的禁脔啊?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我不笑给你看,你就不放过凉生?那你去做吧!反正横竖都是痛苦,不如早些解脱。他若没了,我也不会活。周慕不在,程家老爷子也不在,凉生他毫无依靠;程天恩只不过是个看戏的主儿!不会有人告发你的阴谋,你也就可以拿到你父亲的所有财产。三全齐美。
其实我还想说,反手让人笑,覆手让人哭,就算你是从小吃言情小说长大的深度脑残体男主,我也不是那走火入魔的苦情配戏女主啊。
我的话音未落,陆文隽一把将我推倒墙角,他的手掐住我的脖子,怒意很盛,说,别以为我不敢!!!
我不去看他,几乎有些认命的姿态,我说,敢不敢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陆文隽突然笑了,很开心的表情,他松了手,说,我知道了,姜生。你心里肯定特别盼望我能成全凉生,你就可以随着他一起死。这样,你们俩就不必遭受分离的活活折磨,可是我告诉你姜生,没门!我就是要看着凉生一辈子痛苦!
我从雪白的墙壁上直起身来,脖子上应该泛起了红痕,他刚才用的力气真大,我几乎要窒息。可是,除了凉生这件事情,我决然绝对再也不会求他任何事情——
哪怕是为自己求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哪怕身在绝境地。
我看着陆文隽,隐约感到,刚才“程天恩”这个名字,让他略有迟疑了,哪怕我说的是“程天恩只不过是个看戏的主儿”;他似乎是在忌惮什么,忌惮这个名字,还是忌惮这个名字的背后的另一个男人……
我跟着陆文隽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柯小柔和苏曼还在洗手间里不住的叫喊。苏曼喊着骂了很多,一会儿怨愤,一会儿哀求的;但是柯小柔只一句,就秒杀了她所有,他拍着门哭喊着——狠心的冤家哟……
我在门外顿时有种外焦里嫩之感,但陆文隽似乎很淡定,他根本不关心这一切,他自顾自的走出办公室,我只能按捺住想听下一句台词的心、恋恋不舍的看着柯小柔所在的厕所,捂着生疼的脖子,跟在陆文隽的身后,离开了办公室。
女秘书在门外恭候着,她看到我的时候,表情有些特殊的暧昧感,似乎刚才柯小柔和苏曼的厮打声很带感,让她产生了极多不良的联想。当她的目光落在我布满红痕的脖子上露出“噢,我的上帝”般的表情时,我瞬间脸如同扔进了锅炉里,瞬间变红——
我真想扑上去跟她解释一下,我是被掐的,被掐的,仅仅是被掐的。真的,求求你相信我吧!秘书姑娘!
……
陆文隽的表情始终是淡然的,走廊里,道路旁遇见其他人,温文尔雅如同春风一般,微笑,颔首,优雅得恰到好处,威严得不着痕迹。
我跟在他的身后,直想将自己落着红印的脖子砍掉。
但是,一想到终于要见到凉生了,我的心突然溢满了一种不知是酸涩还是安心的情绪,微微的苦,浓浓的涩;滋味并不好。
期盼见到他,却又害怕见到他。
我不知道陆文隽的母亲和父亲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让他如此之痛恨自己的父亲,以至于如此痛恨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凉生。
唉。
一个被自己称呼了十七年“哥哥”的人,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他和你毫无血缘关系——这种感觉真滑稽。
命运是不是真的好爱捉弄人?
可是之于我,这又算不算是一种特殊的恩赐?至少,我的心中再也不必背负那种如遭天谴一般的罪恶感呢。
这种罪恶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那懵懂的年岁里,诸多的依恋和温暖下的相依为命下,我茫然着,而又突然懂得了,世界上的爱其实分为三种开始吧——爱,不爱,不能爱。
不能爱。
这三个字,真的像血咒一样,让人永生封印——从你六岁那年如同电视中好看的小王子一样走进我的生活开始,一直到十七年后的血缘鉴定报告出来为止——我曾经以为那是终点了,现在,我才明白,这不过是又一场“不能爱”的开始——
我想,从你和我诞生于这世界开始,我们便已经遭遇了这份血咒。它用我们看不见的印痕,烙进了我们的骨隙里,于是,我们永生不得解脱——
那份有关于你我血缘关系的鉴定书,它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恩赐,只不过是又一场上帝的玩笑而已——
不同的身份了,却是一样的境地。
不、能、爱。
陆文隽走进到住院部的大堂就停住了步子,他回头,眼眸沉沉,看了看我,说,你自己去看凉生吧。那些保镖不会阻止你了。现在,他应该醒了。你去亲眼看看吧,也好放心我没有失约。
我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向电梯门。
他突然喊住我,说,别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即使今天你耍点小手段,同他离开了这里,那么明天,我就会用一百种方式让他死掉!我在他身上埋了一块芯片,天涯海角,你们逃不掉!姜生,你是聪明的,而我喜欢聪明的姑娘!
芯片……天涯海角……逃不掉……我猛然回头,看着陆文隽,背后升腾起一阵死一般的冰凉。
陆文隽笑了笑,说,好了,去吧,别忘了!我也在这里等着你下来践行对我的约定。我可不想在这里等太久。我请人算过,今天日子不错,对你和我来说,算是吉日。恰好我有时间,你估计也不忙,一会儿把婚前协议签了,再去……
我知道他说的“再去……”后面的话是什么。可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变得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我以为,这场“交换”自己可以说到做到,我以为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变数的奢望,但是为什么当这一切要变成现实的时候,我却变得无比的惶恐无助起来。
突然,周围的人开始往外跑,只听到外面一阵吵杂的声音,有人喊——不好了,院长办公室里有人要跳楼了!
我还没回过神来,陆文隽撂下没有说完的话,直接冲出了住院部——我才想起,肯定是被关在厕所里的柯小柔这祸害闹出花样来了。
陆文隽冲出去的那一刻,虽然警告当头,我的心头依然忍不住掠过一阵微微奢望,赶紧冲进了电梯——可能潜在的小心思里还有着我自己都搞不清的小侥幸小狡猾,既然没有保镖,没有陆文隽,那就冲进去带凉生离开这里,让所谓的婚约见鬼去吧!让芯片去见鬼吧!让一百种死法见鬼吧!
同学少年都不傻呀,逃过一关是一关。
走出电梯,当我努力甩着轻快的步子往病房处走去的时候,我的心还是再次沉寂了下去——我的那些小侥幸、小狡猾有用吗?
我想起刚才陆文隽红口白牙下的警告。
如果没有这次灾难,是不是还会有下次灾难?
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算计恭候着凉生,车祸,坠楼,种种意外……我真的可以用凉生的安危去冒险吗?
步子沉了下来,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让人渐渐的清醒,不敢轻易去幻想,可是却又忍不住某些幻想。
那个病房,近在眼前,却有似乎远在天边。
10、我们总要不停的做这样的证明,证明我们彼此不在对方的心里。
走廊里,是我意想不到的安静,安静的只剩下我的脚步声。
陆文隽大概是将整层都空置出来了吧。单独搁置一个凉生——这得有多深的“爱”啊?如今社会,医院这种日进斗金的地方,他可真大方。
我一步一步靠近凉生的病房,走到门前——门居然是开着的,一条敞开的缝隙,像一种绝望的呼唤,我呆了一下,手刚要触碰门柄,将门推开那一瞬间,病房里传出了杯子碎裂的声音。
在这安静的楼道里,瓷片碎裂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大,那是一种沉痛的伤心,一种凄凉的决绝——
一个充满了愤怒和怨恨的女声紧接着传了出来,带着哭的腔调——
从你生病那天起,是我守在你的病床前日日夜夜啊!是我寝食不安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你啊!是我每天孤单的在你身边哭啊!你的姜生她在干吗?她在和你的妹夫、在和这个城市的传奇程天佑谈情说爱啊!她在过她甜蜜美好的小日子压根都不关心病床上还有一个你啊!她没有了你还有爱情;我没有了你是一无所有啊!而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醒来第一句却问我,姜生在哪里?!
我愣在门外,这个声音我听得出,是未央的;那水杯,也是她摔地上的。
此时此刻,她在病房里,漂亮的眼睛里噙满了泪,忍着不流下,倔强而悲凉的望着病床前的凉生,自嘲般的苦笑,喃喃,你却问我“姜生在哪里”!呵呵,你却问我“姜生在哪里”,凉生,你怎么可以这样……
那一刻,病房是静寂的,像一片了无生命的海。
我低着头,仿佛被钉在了病房门外。
呵呵,真的好讽刺!
我历尽辛苦、心力交瘁——求未央,求宁信,求程方正,求程天恩……最终不得不求强暴过自己的禽兽陆文隽……这种屈辱和仓惶,到最终,最终却是别人嘴里那个“过着甜蜜小日子,和整个城市的传奇谈情,压根不关心病床上的你”的那一个。
呼吸突然有些艰难,眼泪不住的在眼里打转。我的手轻轻的从门柄处缩了回来,轻轻的抬头,躲在那道像伤口一样的门缝里,我看到了凉生。
他安坐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透着一丝憔悴,他安静的坐着,沉默间,像是一个孤单的影子。未央就在他对面站着,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委屈和愤怒。
他们之间,碎了一地白瓷,清水蜿蜒,湿了一地的悲伤。
我看到了凉生,他真的没事了——那一刻,病房微开的门外,我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了下来。
只是那一眼啊,我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刚才的病房里,情况大概这样吧,在凉生醒来那一刻,未央应该是喜极而泣的。
她没有撒谎——这段日子里,她确实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凉生,虽然请了陪护,为他擦身,更衣,但是更多时候,是她轻轻的为他擦拭漂亮的双手,陪他说每一句他都听不见的话。
终于,他醒来了,张开了眼睛,生命有了迹象,那一刻,她想必是不顾一切要去抱着他痛哭不已——
那种本来以为会失去,却终于守住了心爱的人的心情,多么纠缠,我此时此刻已然体会——在我病房门外看到凉生康复的那一刻。
可是,就在她转身为他倒水,准备喊医生的那一刻,凉生很不应景的问了一句——姜生呢?
他应该是无意的吧?
或者只是我们相依为命太久,提及对方已变成了一种习惯?
又或者就好像很久之前的人,习惯见面了问一句——“吃了没有”一个道理?
……
这一切都对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凉生他真的“康复”了,真的没事了,真的可以对着我笑,可以看每天的太阳,每天的云朵,每天的人来人往。
我抑制住了眼泪,呆呆的,却又小心万分的在门后面,看着他的影子。
面对未央的质问,他一言不发,他一直都是一个不擅长掩饰的人,从小到大。
未央突然笑了,笑得那么凄凉,她仰着脸,说,凉生,你就连编一个谎话骗我的力气都不肯花吗?
凉生抬头看了看未央,有些于心不忍,他说,未央……
未央就哭着扑倒在凉生怀里,抱着他的腿哭泣——他坐在病床上,她跪哭在病床下,满脸泪水,那么骄傲的她,从小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的她,在凉生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她说,凉生,求你骗骗我吧!就像别的男朋友骗他们的女朋友那样骗骗我吧,你骗骗我你的心里根本没有姜生好吗?求你骗骗我吧!凉生……呜呜呜……
那一刻,她像一泓柔软的春水,像一只惊恐中的小鹿,像一个迷路的小孩,而凉生是她唯一的慰籍——迷蒙如雾的双眸,凄凉如冰的眼泪,痴痴缠缠不再强硬的语气……这样的未央,我是第一次看到,凉生也是第一次看到。
那一刻,饶是百炼钢,也化成绕指柔。
凉生的肩膀微微的抖动,他低下头,看着怀里哭得像个失去了糖果的孩子一般的未央,眼眶轻轻的红了,他仰起头,像是要抑制住将要流出眼眶的泪水一样。
最终,他再次低下了头,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坚定,像是应诺了未央的哀求,又像是在告诫自己,一字一顿的说,别傻了,未央……姜生……她只是……我……的妹妹……我……最亲的……亲人……
说完这句话,眼泪从他的眼眶里轻轻的悄无声息的滑了下来,落在未央的乌黑的头发上,也落进了我的心里,这是别离了少年后的凉生,第一次落泪在我眼前——
话语如刀,眼泪如盐。
我的心,就像被刀割过却又浸入了盐水之中,那么疼痛。
我在门外,缓缓蹲了下来,哭得无法正常喘息,却不得不捂住嘴巴生怕发出太大的声息,惊扰到屋子里的那份来之不易的美丽。
我们总要不停的做这样的证明,证明我们彼此不在对方的心里。不是证明得让别人相信,而是要证明到让自己去相信。
未央扬起脸,看着凉生,笑了,微微的悲凉,很显然,在她眼里看来,凉生这番话并不值得她去信任。
她突然对凉生说,凉生,我们结婚吧!
凉生愣在病床上,我停住了哭声,愣在病房走廊冰冷的地板上——
未央说,凉生,我们结婚吧!
她拖过凉生的手,仰起头,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娶我!放你自己也放姜生一条活路吧!你们是兄妹,怎么可能有结果啊怎么可能啊!
她哭着说,凉生,你瞧,我都不去求你爱我,我只求你娶我!我不同她去夺你的心,我夺不了我知道啊!可是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她哭着说,凉生,娶我吧!你的心给了谁我不在乎,我也在乎不过来!更不敢去在乎了啊!
她哭着说,凉生,我们都是成年人,这些事情不怕摊开来说,我也不去想这是“不伦”,我们只用成年人的方式讨论这个问题,你心里有姜生,姜生心里有你,可是,你能给她未来吗?给她婚姻吗?给她一辈子的幸福吗?你们俩的名字这辈子注定都在一个户口本上,标注的只能是兄妹啊……
她哭着说,所以,凉生,娶我吧!我不在乎这一切,我只在乎你在我身边了。只有这样,姜生才能去拥有自己的幸福!安心坦然的去幸福!你知道吗?你生病的这些日子里,她和天佑发生过无数次争执,这些争执全部因为你!他们在闹分手啊!你一定要让他们俩个分手,你才肯醒悟吗?凉生,你想想姜生怀着天佑的骨肉啊,你忍心让这个孩子没有父亲吗?
……
未央这番一连串的话,让凉生愣了很久,他的脸色苍白而寂寥。
尤其是这一句质问——凉生,你想想姜生怀着天佑的骨肉啊,你忍心让这个孩子没有父亲吗?
利刃穿心,不过是这个滋味。
病房走廊冰冷的地面上,我猛然惊觉,未央并没有告诉凉生,我为了救凉生,已经失去了那个孩子;她也没告诉他,天佑已经离开了我;她更没告诉凉生,我和他,已经检查出,并没有血缘关系。
我突然笑了,心中那么苦涩,我懂了未央。
如果我是她,我想我也会这么做,在凉生知道“姜生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和天佑已经分开”这个消息传开之前,在最快时间内搞定凉生,以免夜长梦多。
陷入了爱情里的女子,竭尽了手段,只不过求一个男子,一生到老。
男未婚,女未嫁,谁能去指责那一些是非对错。
而且,八年时光,煎熬相恋;此时此刻,求一纸婚书,谁敢说不该?
凉生一直是沉默的,他仿佛陷入了一种不能自拔的思索中。
未央再次收起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她流着眼泪,温柔的拉过凉生的手,搁在自己的腮边,她闭上双目,贪恋着那份来自凉生掌心的温度,她没说话,只是眼泪长流。
那些眼泪落在了凉生的掌心,仿佛是一种最好的语言——
亲爱的,我宁愿你给我一个躯壳,我宁愿去守着你给的躯壳,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渴望爱,渴望你的女人,我都做到了这样的委曲求全,你怎么能不肯成全啊?
我们在最青葱的年代里相遇,历经过纷纷扰扰,我曾经恨你拿着我们的“爱情”,来掩饰你对另一个女孩的爱而不能。我痛恨过姜生,做过错事,让人讨厌,让你生厌……而如今,千帆过尽,生死历经,骄傲如我,什么都已放下,我都肯恳求你,尽情拿着我们的“婚约”,去掩饰去成全你们彼此的幸福。你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啊……
我记得金陵在她们报纸的专栏里写过这句话,她说,有时候,在女人的爱情战争中,不争,就是最大的“争”。
突然,未央止住了哭声,扬起小巧的下巴,满眼期盼的看着凉生,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答应娶我了?
凉生深深的看着未央,眼眸之中有多少内疚,我看不到;我只看到,未央的眼眸里,闪着一种叫做期待的幸福光彩。
我不知道从何处鼓起的勇气,突然站了起来,只想冲进门里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冲进去做什么,可当我的手伸向门柄那一刻,陆文隽的影子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他冷冷的笑,冷冷的看着我,他的眼眸黑暗的如同他手中的枪口——他说过的,你今天侥幸带他离开,明天,我就会用一百种方式让他死掉……
我的手,从门柄处,重重的落了下来。
我对自己笑了笑,到此为止吧,姜生。
这么多年了,我的凉生他,总要平安幸福啊。
我的手落下那一刻,病房中,未央俯下身去,她从地上捡起一片细碎的白瓷片,放到凉生手里,然后她用右手迅速拉起凉生的手,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划破了一个圈——艳红色的鲜血,如同娇艳的情话,表示了一生的不离不弃——
毫无准备的凉生显然被惊到了,他慌忙的收回手,拉过未央的无名指,那一圈艳红,玛瑙一样。
未央冲他笑,含泪,说,我听说过钻戒,金戒,草戒指,纸戒,画的戒指……而我,有你给我的血戒指,凉生,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了,你用它把我一生都囚禁了。
那道漂亮的红色,环绕在她的无名指上,像疼痛的誓言一样。
凉生吃惊的看着未央,眉目间充满了对这个女孩的心疼,她的决绝和浓烈的爱情,似乎将他逼入了绝境,令他无法思考;他轻轻的抬手,很小心的擦掉她眼眶里掉下的泪水,说,我会……辜负了你的好啊……
未央就哭的更厉害了,她将凉生的手紧紧拉住,她哭着说,只要你肯给我机会爱你,我会用一辈子来陪你,来暖你!
凉生看着未央,清亮的眸子里,透着复杂难掩的神色,他沉默着掏出手帕,试图给她擦干无名指上的血迹。
未央拒绝了,她拉过凉生的手,将瓷片捏在手中,仰起头,没有说话,但是满眼的询问,只有一句话——我,可以吗?
凉生看了看未央纤细如瓷的无名指,漂亮的唇紧紧抿着,一直沉默。
他是一个不会轻易做决定的男子,但是,一旦决定了,便不再轻易更改;包括爱。此时,他想要思量,而她,却不会给他这个时间思量。
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同样也适应于爱情。
凉生的沉默,在未央的眼里,却变成了默许;或者即使他的沉默是一种拒绝,她也要将它改变为“我愿意”;于是,她轻轻的附身,小心翼翼的用碎瓷片在凉生的无名指上划下了那圈血痕——凉生的眉心微微皱起,那种疼痛划断了他的思量他的退路;而这道伤痕就像划在了我的心上一样。
这是两枚永生都无法脱下的婚戒,也是他们赠与彼此的一生之痕,而可笑的是,我却见证了他们“互换”戒指这一刻。
……
我有些摇摇晃晃,咧嘴,笑了笑,说,这次搞偷窥搞得爽吧?姜生。
要不要进去恭喜一下啊,姜生。说几句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然后,顺便替他俩擦擦血什么的。
我冲着空气拼命的笑,做各种鬼脸给自己看,眼泪却在拼命的冒。
突然,我的身后,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我微微一惊,仓惶转身,尚来不及收起眼泪,却见前段时日久觅不到的宁信,她已站在我的身后。原来,刚刚太过悲伤,竟没留神有人已走到自己身边。
宁信看着我,眉毛微微敛着,柔和的眼波中是淡淡的悲悯之意。
她定定的看着我,似乎是思虑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语言,她说,姜生……难为……你了。
她的话,倒让我有些不安——
人越长大,就越懂得。当我还是一个罗莉的时候,每次未央坑害我,我就会对她充满痛恨,觉得她明明是可恨的女巫,还要装无辜的白兔;而如今长大后,我能理解,一份八年的感情,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我想,如果换做我是未央,谁敢动我一份八年之久的感情,我会抄起笔记本当砖头,率领北小武以及花果山的猴子砸那女人的全家。
也或者,这只是我过过嘴瘾,将自己伪装的凶悍——
因为现在有一个女人,动了我对一个男人十七年的感情,我却只敢、只能窝囊的站在门前,咬着自己的手臂哭泣。
突然,微掩着的病房门被打开了,未央迎面出来,眼角依稀泪痕。她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如遭雷劈一般。
当她的目光触及我脖子上的“红痕”时,眼睛里又流露出不屑和嘲讽的神色。
宁信走上前,似乎想要对未央说什么。
这时,病房里的凉生,似乎觉察到了异样,他猛然转身,漂亮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忽而明亮的光,那仿佛是历尽千年的一个回眸,漫长而遥远。
在他回头看到我那一刻,我悲从中来,匆忙转头,没命一样跑开了,撞开了身边的宁信,也躲开了她挽留的手。
身后,宁信轻轻一声——嗳——我的名字她未曾喊出口,却依然换来的是未央愠怒的目光。
我独自躲在走廊的转角处,像一缕孤魂野鬼一样,竭尽克制,忍住泪,忍住呼吸,忍住不嚎啕大哭出任何声息……
那一天,医院里,他离我只有十几步远的距离。
他们俩手上的“婚戒”娇艳如花,我一人在冰凉的地板上泪如雨下。
那病房门外,传来了对话——
凉生夺门而问,声音中些许期许,刚才……是谁?
未央回头,定了定神色,微微一笑,温柔的说,哦,没谁,一个乱跑的小孩。
宁信在一旁,神色寂静,微微伤感,看了看未央,又看了看凉生,嘴巴紧紧抿着,没有说话。
11、姜生:我是胆小鬼,却不得不为你鼓起这许多的勇气。
嗯,是一个小孩。
一个迷了路,再也找不到回去路的小孩;一个只能躲在病房转角冰凉的楼梯间哭泣的小孩;一个曾经在四岁时就将自己的手放在六岁你的手里的小孩;一个真的不愿意一辈子都喊你“哥哥”、却不得不一辈子都喊你“哥哥”的小孩……
转角处,我狠狠的咬着自己的手臂哭,却不敢出声息。
病房门外时,我还曾想过,如果你突然发现了我,我该怎么去面对?
我以为我会克制了再克制,冲你做了个鬼脸,傻大姐似的咧着嘴笑,故意将话说的万分轻快,哥,我刚来。只是不想给你和未央姐姐做电灯泡哎!呵呵。
那时候,我的眼泪肯定会不合时宜的流到唇边,然后我就故作调皮的舔了一下,掩饰着骗你,哥,我这是替你高兴的。你瞧你,终于有了“归宿”了。说完我就仰着脸哈哈哈哈哈的大笑,跟刚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那气氛肯定尴尬要死,你会不会突然问我,咿,姜生,天佑……没和你一起来?
然后,未央肯定会紧张的站在一边,看着我。
那我也会看她一眼,然后冲你笑,说,呃,他今天本来是要和我一起接你出院的,公司突然有事,走不开。呵呵,走不开。呵呵。
……
凉生,你瞧,我以为我会那么坚强,可以对着你说说笑笑,可到最终,现实里,我却只有一个人躲在转角冰冷的地板上独自哭泣的勇气。
我从小是跟在你身后的胆小鬼,却不得不为你鼓起这许多的勇气。
12、凉生:后来才知道,有些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刚刚,病房中,她用一片碎瓷划出了我整片伤心。
左手上,无名指血戒如花;右手边,却只肯留给一个人。
我问她,刚才……是谁?
她说,哦,没谁,一个乱跑的小孩。
很多年前,你也是个爱乱跑的小孩吧。
魏家坪的碧绿的草场上,酸枣枝桠下,捉虫子,玩泥巴,狐假虎威的做着雄霸魏家坪的“山大王”……
不对。我错了。
其实,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爱乱跑的小孩,从小就不是。
你童年时所有的疯跑,疯玩,欢笑……其实都是只肯跟在我的后面啊,扯着我的衣袖,扯着我的手。
而我,却在十九岁那一年,做出了一件让我后悔一生的事,遵从了祖父的意愿,远离了你,去往了法国。
于是,我放开了你的手。
那时年少,以为决绝是最好的成全;时间能让人把一切忘掉。
后来,才知道,有些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病房转角冰凉的地板上,似乎是谁的哭泣声如此压抑却不能自已;那种隐约到无哭泣的声,是我的幻听吗?
13、这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拥抱”,在你的眼底,在我的心间。
后来,关于那天的影像,变得异常模糊。我忘记了那天具体发生过了什么,只记得那一天,凉生离开病房去检查时,未央走到转角处,抬手,果断利落,给了我一巴掌。
我直接懵在了原地,真的懵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是错在没有冲进病房去告诉凉生——我们不是兄妹!所以,凉生我们在一起吧!
宁信吓了一跳,慌忙上前,一把拉住了未央,说,未央,你疯了!说完,她俯下身来,看着我,说,姜生,你没事吧!
我捂住热辣辣的脸,那一句原本已经到了我嘴边的“恭喜”就这么被生生的打回了嗓子眼里。可悲是,在她迎面而来的时候,我竟然在思忖该用怎样的笑容来配这句祝福显得比较发自肺腑。
我真是传说之中可悲的包子啊。
未央看都不看我,冲楼梯口一指,说,你滚!我说过很多次了,这里不欢迎你!我不想凉生回来的时候,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滚啊!
我抬头,看着未央。东西?她居然用东西俩字来形容我。
宁信抬头,说,未央。不要这样好不好。一个妹妹,在自己哥哥出院的时候,过来探望,这犯了什么错。
未央看着宁信,凄然一笑,说,妹妹?别搞笑了!有这样的妹妹,看到自己的哥哥和女朋友要结婚了,泪流满面躲在一旁哭成这副死样子!
宁信看着未央,说,那你想她怎样?她已经躲到了最角落里了,你对着凉生说那些假话,她没戳穿你,认同了你和凉生,你还要她怎样?
未央冷笑,说,她现在没戳穿,不等于她以后不会去戳穿!
宁信说,未央,公平一些!即便是不去感谢,也不能这么对她啊。
未央高傲的扬着下巴,转头冲我冷笑,说,姜生,你是不是也以为,你今天,没有在凉生面前说穿我,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
我看着未央,苦笑,我何需她的感激。如果为了一句“感谢”,奉献出一个自己梦中都想爱的男子,我岂不是该被评为年度最佳圣母,或者年度最佳傻逼女青年。
大概我的存在,在未央眼里就是一个错误,所以,哭是错误,笑是错误,沉默也是十恶不赦的错误。所以,她对我说,姜生,我告诉你,如果想要我感激你,那么你就去死!去死!去死!
在一旁的宁信忍不住了,她说,你别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未央一把推开宁信的手,眉眼凌厉,说,无理取闹?姐,我不像你,被这个女人霸占了心爱的男人,却还要低眉顺眼的去理解她去体谅她!
宁信看了我一眼,又看着未央,说,如果刚才姜生告诉凉生,她和天佑已经分手了!她和凉生压根就没有血缘关系!凉生还肯让你在他手上划下血戒指吗?!我告诉你,就是你划下了,他也会宁可剁掉手指!你要去试试吗?你如果真的爱凉生,你就该去善待他的亲人——既然他们已经选择了做兄妹。
连我都能听得出,宁信这些表面对未央刻薄的话语中所含的深意,她无非是不希望未央“激怒”了我,我忍不住对凉生表明真相。
遗憾的是,未央显然没能理解宁信;她只是没想到宁信会对自己说出这么重的话,所以,她突然笑了,有些心冷的味道,说,宁可剁掉手指?姐姐啊,你居然帮着一个外人这么诅咒自己的妹妹!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在你心中,她和凉生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为她和凉生是一对了,就没有人跟你去抢天佑了!你太自私了!
她的话未说完,宁信就狠狠的在她脸上,重重的落下了一巴掌!
对未央,宁信大概已经做了一个姐姐所能尽的所有的好——小时候,对她无限的宠,甜的糖果,好看的玩具,哪怕少女时代她任性了,非要喜欢天佑,她都肯让给她!她被诬陷藏毒,她甚至可以眼都不眨替她入狱,哪怕面对的将会是死刑,也面无惧色,竭尽坦然!她事事处处为她着想,却落得了一句——你太自私了!
宁信的一巴掌,让未央愣了足足半分钟——其实,这个时候我本该掩面而逃的,但是我觉得未央挨了巴掌,我却掩面而逃,有些太喜剧了。所以,我只能尴尬的看着这一幕。
……
那一天很混乱,我忘记了未央和宁信之间,是如何收的场。我只记得,宁信离开医院的时候,伤心欲绝。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在我面前,眼泪忍了又忍,还是不争气的流出了眼眶——世界上,一个最不该误会她的人,几次三番的如此曲解于她。
寒风吹红了她的眼眶,她说,姜生,我送你回去吧。
车上,宁信和我,各怀心事,想对无语。
沉默半天后,宁信说,姜生,别怪未央,她……被宠坏了。
我抬头,看看后视镜中她红红的眼,笑笑,叹了口气,决心将善良的包子当到底,我说,一个女人,想要守护自己的爱情……她做什么,我想我都能理解。
不知道我的话里那个字触动了宁信,她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沉思,沉吟了一下,几乎一字一顿的说,你,都能理解?
我点点头,故作轻松的笑笑,说,如果是我,可能会比她更不可理喻。
达到花店,我对宁信表示感谢,道别之时,宁信眉目间闪过一丝淡淡的伤感,她迟疑了一下,喊住了我,目光深深,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接近着一句“对不起”。
谢谢?
对不起?
这五个莫名其妙的字,和她眼中躲闪的伤感,让我隐隐有些不安,觉得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却猜不到。
我在花店门前愣了很久,疑惑的目送宁信驱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