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水胡人不能引起李顺的怀疑,所以即使能够用弓箭和长枪将这些花豹弄死也只能做出仓皇逃跑的样子。
加之三只金钱豹确实和一只金钱豹不一样,这些狡猾的动物对同伴也很残忍,只要有一只暴露了行踪,另外两只立刻隐藏起来发动偷袭。
卢水胡人里有好几个就是被这样扑下了马的,好在他们人也多,互相支援之下只是伤了几人,没有真丢了性命。
即使是这样,被金钱豹扑倒差点死掉的经历也足够他们害怕上一阵了。
盖吴是最惨的一个,因为从小豹子死的地方到这片树林距离很短,豹子们都留有余力,全力奔跑窜动起来的速度比马还快。生辰本身并不怕豹子,但和豹子搏斗也不可能,豹子袭来的时候只能跳着躲避,让在马上的盖吴变得束手束脚,祖传的刀法连三分都发挥不出来。
而且由于他全身是豹血,三只豹子总是避开其他天台军的围追堵截,动辄就上了树,只盯着盖吴一人,绝不游走或拼命,这就像人一拳打到了棉花里,你知道你能打死他,但他就不正面让你看到。
盖吴奔跑到离贺穆兰很近的时候已经被一只金钱豹从马上扑了下来,勉力靠着双刀和这只豹子搏斗。
天台军的人都带着弓箭,可由于距离太近,他们都怕匆忙发箭会伤了盖吴,只能尽力用各种兵器去削这几只豹子。
待贺穆兰领着虎贲军赶到盖吴被围之地时吓了一大跳。
从不通力合作的豹子居然合作猎杀,这里猎物这么充足,能把金钱豹逼成这样吗?无视自然规律?
知道其中必有蹊跷的贺穆兰皱起了眉头。
在这个时代,遇见豹子是非常可怕的事情。花豹和猎豹不同,虽全力奔跑的速度不如猎豹,但更狡猾也更善于忍耐,简直是天生的杀手。
当它们潜伏在树上、草丛里对你发动致命一击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生还,所以才在西境边陲留下了许多“豹子杀人从无活口”或者“豹子复仇”之类的可怕传说。
但贺穆兰不是古人,她生活在一个《动物世界》天天放,赵忠祥老师的声音耳熟能详的世界。
她知道,比起老虎或者狮子,性格谨慎狡猾的豹子更好对付。
“所有骑手让马动起来,一定要好大的声势,尽力吆喝,大声咆哮,随我救人!”
贺穆兰一声轻喊,率先叫了起来。
“杀!”
这一声“杀”饱含着她浓烈的杀气,如同整个胸腔里的无形之物被猛然迸发出来一般,所有贺穆兰身边的勇士受这股杀气影响,犹如真的回到了沙场,也跟着声嘶力竭地高喊出声:
“杀!”
“杀!”
“杀!”
几百匹马用马蹄撕裂着大地,铁蹄在地面上敲击的声音浩大而壮观,加之前方震天的喊杀声、马嘶声,让之前只能无助奔跑的卢水胡人松了一大口气。
围追堵截盖吴的三只豹子原本就被层层包围的卢水胡人阻拦,待听到这杀声震天的声响时顿时停住了动作,眯起眼睛弓起了身子。
盖吴趁机拼命往虎贲军中跑。
他只是去做戏的,可不是真的想要舍身圆满李顺那个小人!
三只豹子见盖吴要跑,立刻起身飞扑,卢水胡人们冒险阻截,却见一只豹子拐了一个大弯,然后极速变向朝着盖吴去了!
眼见盖吴就要被扑倒,贺穆兰突然沉声叫道:“盖吴,走开!”
盖吴闻言就倒,在地上连连翻滚了十几个圈避开。
“鸣……”
那豹子正腾在半空,旧力未尽新力未生之时,突然眼见着一支急箭朝着自己额间而来,忍不住咆哮一声缩起脖子就要闪避,谁知道这箭矢突然沉了沉,竟就这么直接钻入了它的眼里,贯透了它的脑子。
贺穆兰射出的是齐射指令的鸣镝箭,一声尖锐的“鸣……”声之后,几百支箭朝着鸣镝箭发出声响的地方射了出去,那豹子原本疼的就无法动弹,又兜头遇见箭雨直下,顿时就被戳了无数个窟窿,惨叫连连。
另两只豹子原本还要袭击盖吴,眼见着那一只母豹死的这般凄惨,再一见面前人数多的可怕,为首的首领骑着的高马说不得都能踢伤它们,其中一只母豹只是犹豫了几秒的时间就立刻窜上了树,然后隐没在林间猎场之中。
另一只犹豫的时间多一些,正是因为它犹豫不定,反倒让天台军和虎贲军给包住了,所有的将士不住的高声大叫,又或者用武器和箭矢对它招呼。
刚才那只豹子死的太惨,贺穆兰那一箭简直就如箭外分箭一般带了几百支箭过来,这是野生豹子完全不能理解的攻击方式,免不了先丧了胆气,只想逃跑。
这时候盖吴已经跑到了贺穆兰身边,一下子软倒在贺穆兰的面前。
贺穆兰见盖吴全身是血,顿时吓了个半死:“军医何在!军医呢!”
虎贲军里有军医,就跟在贺穆兰的队伍里,闻言立刻驾着马迅速向前,和贺穆兰一前一后到了盖吴的身侧。
“师父别碰我,我全身都是小豹子的血……”盖吴喘着气,趁还没有人围过来前快速的说道:“丽子园里有李顺的内应,豹子是他们搞出来的,有人替李顺提前养了豹子,放了它们来袭击我好连累你……”
“你先别说了,有没有伤到哪里?”贺穆兰见军医凑上开始检查,也不管盖吴在说什么话了,上前伸手就将盖吴全身上下的衣服撕了个干净,动作极快。
可怜盖吴一句“我没伤”正卡在喉咙里,就被敬爱的师父脱了个赤/条/条,只着一片兜/裆的小布,露出全身光洁结实的肌肉。
贺穆兰却不管那么多,她力气极大,“善解人衣”这种事在她面前就不算个事。她顶着盖吴羞愧欲死的表情将他推来推去检查了一遍,连大腿都不放过,这才点了点头。
“确实没伤……”
“盖小将军应该是力竭了。”
那军医也随即做出了诊断。
此时数百虎贲军正在围捕那一只豹子,这只豹子身上已经中了不少箭支,虎贲军的勇士们跟着贺穆兰打了一上午的野鸡野猪早就憋闷透了,见到有个大家伙各个都兴奋连连。
李顺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深藏在鲜卑人血脉中对抗强大猎物的那种疯狂,有几个虎贲儿郎甚至扒了上衣,直接跳下马去要以血肉之躯和这只花豹对抗,俨然一副不把这只穷途末路的金钱豹放在眼里的意思。
“你们别再射了!射坏了一身好皮子!”
几个虎贲儿郎大叫着:“看我们得了这只豹子的皮给将军垫马!”
那母豹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在劫难逃,哀嚎着激起了最后的血气,跟面前的男人们搏斗了起来。
虎贲儿郎们腾挪闪跃,身上被抓出许多道小伤口也不以为意,一个持着短刃去扎豹子的眼睛,一个扑上豹子的背揪住它背部的皮毛使劲撕扯,还有绕到后面攻击的。
等贺穆兰站起身子的时候,那只豹子已经离死不远了。
一旁的陈节看着一群人斗豹子跃跃欲试,可他是贺穆兰的贴身护卫,只要贺穆兰不上前他就不能上前,只好看着一笼小刺猬没有上前。
郑宗则是被这充满血腥暴力和人类猎杀技巧的一幕给吓到了,两腿发软的倚着贺穆兰的越影,后者嫌恶地抖抖屁股走开,还用马尾不停地甩着自己被郑宗碰过的地方。
郑宗发现连越影都嫌弃它,偷偷揪掉它几个马尾,笑着靠近了盖吴身边,待发现盖吴被脱成了光猪,忍不住幸灾乐祸。
盖吴只是力竭,瞪着郑宗幸灾乐祸的脸龇了龇牙以示威胁。
郑宗知道盖吴面冷心热,一点也不惧怕,待眼光望向那一堆染血的衣服之后,忍不住望着先逃的那只豹子的方向出了一会儿神。
“用人的心去猜度野兽,甚至不如畜生……”贺穆兰看着将死的豹子,对李顺的憎恨油然而生。
“人之所以能战胜猛兽,是因为我们有一颗互相保护、通力合作的心。野兽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野兽罢了。”
赶到贺穆兰身边的刘元宗恰巧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脸上的表情一僵之后有些没话找话地赞叹道:“花将军手下真是人才济济,连豹子都能力敌……”
他说的是现在场下在逗弄着可怜豹子们的鲜卑骑士们。
贺穆兰想起盖吴之前说过的话,忍不住将眼神移向刘元宗。
能够在丽子园做出这么大手笔的,除了刘元宗就只有冯恒,其他人根本不允许随便进入丽子园,只有这两人为了接待使团提早进了丽子园准备。
到底是刘元宗……
还是提早离开的冯恒?
应该不是刘元宗吧,他儿子可也在猎场里。
但也难说,因为他儿子也被他提前支开了。
贺穆兰收回眼神,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曾杀过虎。即使这几只豹子冲到我的面前,也不见得能活。”
“杀……杀虎?”刘元宗眼神中的惊讶之色更甚,随即脸上的神色更加赞叹了:“将军真是好本事!”
“杀虎比杀人容易。有些人,即使你知道他的心思比老虎还毒,却也没办法杀他。相比之下,以力搏虎容易多了。”
贺穆兰丢下一语双关的话,抬脚去看虎贲儿郎们如何猎豹。
在豹子的身边,穿着白衣的袁放指手画脚地大叫着:“别戳!那个地方的皮子最漂亮!戳别处!戳别处!”
“别再揪脖子上的毛啦!毛被揪秃了!”
可怜三四个虎贲儿郎原本是想下场玩玩,结果这个将军身边的主簿跑来大吵大闹一番,什么样的心思都被冲淡了,有几个屡屡抬手,戳了脖子被骂,戳了屁股被骂,恨不得把袁放也拉下场一起斗一斗才好。
这是冒死的游戏,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好嘛!
贺穆兰看着几个虎贲儿郎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而袁放还在那里打气高嚷,眼前的母豹已经失去了生的欲望,身上的伤口流出的血太多了,它知道自己逃了也活不了,只是拼着最后的力气想要报复人类。
不知为何,贺穆兰由衷的感到一股悲哀,耳听着母豹子痛苦低沉的吼声,贺穆兰挽起了袖子,也跳入了场中。
“将军!”
“哎呀主公你别开玩笑!”
‘它因我而死,我要亲手送它最后一程。’
贺穆兰跳到母豹的身边,几个虎贲儿郎纷纷退开,将这个场地让给了贺穆兰和这只母豹。
豹子比人更加会区分首领,当它看见它憎恨的人类首领下了场时,便知道它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结。
它使劲全身力气想要扑起来,却只看到那个人类首领跳到了它的身上,一把勒住它的咽喉就开始用力。
它只觉得自己的喉部越来越痛,越来越重,然后就彻底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有些人总是喜欢隐藏在幕后,付钱给别人去杀人放火,久而久之,他们就忘了死亡到底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情……”
贺穆兰压倒了身子,在彻底捏碎这只豹子的喉咙时用另一只手温柔的抚摸它:“我知道你很累了,你放心,我会替你和你的孩子报仇……”
贺穆兰看到地上有不时洒落的白色液体,就知道这只豹子还在哺乳。能让哺乳的母豹子誓死追赶人类,再加上盖吴说的“小豹子的血”,其中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当贺穆兰起身从死亡的母豹子身上下来时,所有的虎贲儿郎都在欢呼,他们大叫着贺穆兰的名字,欢快的跳着鲜卑族的舞蹈,围着豹子高声大喊。
他们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的阴谋诡计、多少人类丑恶,他们只放肆的发泄着自己年轻的热情和勇气,用一首首民歌高诵着过去和现在那些不屈斗争的英雄们,歌颂者英雄们的壮举。
“这两只豹子,就赐给今日下场搏杀豹子的勇士们吧。”贺穆兰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我虽摘取了胜利的果实,但果实依旧属于你们。”
“将军威武!”
“虎贲!虎贲!”
卢水胡人和虎贲军们高声山呼了起来。
经过这样的插曲,贺穆兰和盖吴等人心中不免蒙上了阴影,其余的虎贲儿郎们倒是对这次豹子袭击人的事件津津乐道,由于卢水胡人几百个人居然被几只豹子驱赶的到处跑,言语间甚至还有些小视卢水胡人的语气。
这一日的猎场鹰飞犬走,人声鼎沸,四处都是欢叫之声,所有的将士们施展了全部的骑射本领,猎获的动物把车子都全部装满。
日暮天黑,丽子园的猎场内举行了盛大的庆宴,在冯恒和刘元宗的安排下,篝火苒苒升起,烧烤的野味喷香扑鼻,大碗的美酒全部斟满,无数宫婢被安排在其间载歌载舞,欢笑连连。
贺穆兰作为主持猎事的指挥者坐在人群的最上首位置,烤好的野味第一个被送在她这里,当下切下第一刀之后才会传遍四周。
美貌的女子为她斟酒,钦汗城仰慕她英雄事迹的年轻人们用狂热的眼神追随着她。
“花将军为何不喝酒?”
下首处坐着的冯恒奇怪地问道:“这难道不是该欢庆的时候吗?”
“军中行军,原本是不该喝酒的。今日盛情难却,丽子园又十分安全,所以我允许士卒们喝酒同欢,但我身为将领,理应恪守职责,不易饮酒。”贺穆兰慎重地说道:“统帅要时刻保持清醒,随时准备应变各种危机。”
“将军也太严肃了。”
刘文继满饮了美酒,摇了摇头。
“这样的大好时光,就该跳舞、喝酒、和美女同寝才是!”
刘文继骨子里还是个匈奴人,只不过其父仰慕汉文化所以从小对他教育的严格,一到喝了酒就原形毕露了。
贺穆兰不好说自从知道李顺对她有杀意后她已经很少用外食,对外人端的酒也没有兴趣,只能固执的坚持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