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在试这种恐怖的事情,仅凭袁家一家的力量自然是做不到。事实上,家父的猜测会愈演愈烈,也和另一方势力逼迫有关。家父发现那种病症,立刻就觉得此事可以用来抵御南下的大军,因为没有军队敢在疫病横生之地行军。可惜那种痘病生过的人都不会再生,家父没试出什么结果来,只好试其他的病,准备在关键的时候造成混乱,用以自保。”
袁放抹了抹脸。
“家父一开始,恐怕只生着自保的心,至于为何后来会控制不住,全是因为袁家混入了宋的细作。家父开始劫掠流民用作验病,刘宋也得知了他的举动,待知道家父在做什么以后,宋国的彭城王便开始为家父提供帮助,从宋地送了不少名医过来。”
“一开始是在陈郡,后来陈郡失踪的人多了,家父担心被人发觉,就往更远的地方找,大多是找孤苦无依、在外流浪之人,也有一些是单身一人被掠了来的。家父在各地颇有些手段,到了后来,不需要袁家人去抓,自有人为了钱把这些人送上门来。”
贺穆兰强迫着自己压抑住杀人的冲动,咬着牙继续听下去。
如今她在听的,是这世间最丑恶、最无耻的罪行,几乎不亚于后世那几场可怕的战争。
最可怕的是,这袁家的家主只是为了一个猜测而已,就将“还复中原”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根本不靠谱的猜测上。
这岂止是疯子,简直是妄人!
袁放苦笑:“我知道你们肯定在心里把我们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其震惊绝对不亚于你们。”
“你们不知道袁家的情况,在宗地里,宗主便是一切,家父做了几十年的家主,历经宋国和魏国几次更迭,多少世家门阀都倒了个干净,家父却能让袁家屹立不倒,其威望和手段已经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就算我和我阿兄做错了什么,当着众人的面前抽上几十鞭子也是常事。别说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就算我们知道了,也不敢插手家父的事情……”
嘭!
贺穆兰又“粉”了一只几腿。
他看了眼袁化:“我阿兄性子耿直,家父从头到尾都不想他知道这件事情,直到后来……”
袁化痛苦地闭紧了眼睛,似是不愿意在听了。
“有了足够多的得病之人后,便要试是哪一种病更容易让人得上、更容易让人病死。试这个的时候死的人是最多的……”
袁放似乎也不愿意提起此事,嘟囔了几声后匆匆带过。
“死的人多了,要人的速度就变频繁了,豫州的官府似乎有所察觉,他们开始越来越难得手,尤其是秦州,几乎开始抓不到落单的胡人……”
“当时夏国刚破,柔然也被灭了,许多柔然和夏国的女人沦为女奴,被战胜的将士和人贩子四处买卖。胡人没有户籍,家破人亡者也没有家人会来探亲,家父便开始买一些胡女充作家伎,许多名义上送给了做客的客人,其实都被偷偷做了‘病人’。”
“要买胡女掩人耳目,自然不是什么胡女都买。牙人也只会选长得漂亮、身体强健的胡女给我们,就是这时候,有一个美貌的胡女被卖了进来,因为长得太漂亮了,家父反倒不愿意买。我兄长却不知道怎么像是入了魔,竟偷偷又找到那几个牙人,将那个美貌的胡女买了进来,因为担心家父和嫂嫂生气,他只将她放在家伎那边。”
“胡伎那边的情况可谓是恐怖至极,一旦进了那里,被‘送出去’就是离死不远了。那胡女就这么误打误撞被‘送出去’,我阿兄没了她的踪影,又听说是被送了人,立刻去找家父索要,希望能把人要回来,这便是矛盾的开始。”
“我那时只知道商队会带一些人回来,却不知道家父做的是什么,后来家父几处藏人之地差点被官府查到,索性就把整件事放在袁家的地道里进行。家兄疯了一般的找人,我担心他做傻事,便陪着他一起找,最后找到了地道……”
袁放脸色开始不好起来,似乎找到地道便是他噩梦的开始。
“那胡女没当做‘药人’,因为她在目睹地道里的情形后说了自己的身份——她是赫连夏的一位郡主,南逃刘宋时恰逢贼寇,最后被掠了出来,高价卖给了人牙,又辗转以更高的价格卖给了我的兄长。”
“先前她担心人牙奇货可居,将她以公主的身份买卖,会为宗室蒙羞,原本准备死也不暴露身份的,可见到地道里的惨状,最终还是说明了身份。刘宋觉得她的身份可用,便让家父没有动她。”
“但一旦进了那里,再出来是不可能的。我阿兄几次讨要不成,又在地道里见到那些‘药人’,受此折磨后几乎性格大变,开始屡屡忤逆父亲,几乎到了‘反叛’的地步,自然很快就被家父厌弃;而我素来心思重,却不知为何让家父觉得可堪大用,开始疏远起兄长,抬举我来。”
“阿兄实在是喜欢那女人……”袁放嗤笑,“也不知道那自称赫连郡主的女人有什么好,竟让我阿兄为了他对父亲妥协,保全了她的性命。”
“随着地道里的药人越来越少,逼迫着家父不能再继续试下去了,否则除非把袁家邬壁的人都拿来试病,人再多都不够用。最终,一种全身流脓而死的疫病勉强符合家父的要求,几次试过之后,连刘宋的人都害怕起来,不许家父往人多的地方放,除非真有大军南下,否则情愿药人都死了,也不能流出去。”
“那为何现在会有……啊!”
贺穆兰恍然大悟,差点咬碎一口牙。
“因为有大军南下了,是不是?简直是畜生,比柔然人用活人阻挡骑兵还要可怕!”
“正是因为有大军南下,直直朝着宋魏边境而来,那边慌了,家父也慌了。”袁放沉着脸色:“在那地道里日夜待着,就算好人也会变成病人。那位赫连郡主不知怎么得也染上了疫病,疫病虽不严重,可容貌全毁,家父为了让家兄死心,便让家兄去见那得病的匈奴女,结果家兄不但没有死心,反倒像是疯了一般,想要救那胡女出去,然后被我发现,在后面的事……”
他痛苦地捂住了脸。
“早知如此,我何苦陪他找什么胡姬!哪怕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比现在这样要强!”
寇逸之和贺穆兰都被这样的事实震惊的久久无法回过神来,袁放痛苦地叫骂着所有人。他诅咒着自己的父亲,诅咒着刘宋和魏国皇帝的名字,诅咒着那些最初得病的人,诅咒老天,也诅咒着自己。
他的诅咒声音越来越大,袁化的表情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悲痛。
“报应!”
他哀嚎着使出全身力气大叫着:
“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