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轻盈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叫白茯苓的丫头虽然看起来笨了点儿呆了点儿,烹饪手段却相当不错。虽然只是厨房里简简单单的一些原料,她也能做出两碗香气四溢的鸡蛋面来。
两人恶斗了一场,肚子都饿了,此刻坐在餐厅里,一人捧着一碗面,西里呼噜地吃将起来。两个习惯了快速吃饭的女人几乎同时放下碗筷,接下来的动作却不大一样。萧轻盈往椅子上一靠,满意地打算休息休息,白茯苓却已经拿起空碗和筷子走进了厨房,厨房里马上响起了刷洗碗筷的声音。
萧轻盈本来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没想到对方先去干起了家务,只好耐心地等着,耳听得白茯苓刷干净了碗筷,洗干净了煮面的铁锅,擦干净了灶台……好容易等她走了出来,萧轻盈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发现她的两只手里一手拿着笤帚,一手拿着抹布。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萧轻盈大惑不解。
“这间屋子太乱太脏了,”白茯苓说,“我想打扫一下。”
萧轻盈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她才重重一拍桌子:“不想我马上砍了你的话,就把手里的劳什子扔掉!”
白茯苓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
“也就是说,你被我血羽会里的人骗了,一直帮他们传递消息?”萧轻盈看着白茯苓,“我还真是没见过你这么好骗的……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白茯苓垂着头:“其实我也很想知道……”
“那你约我见面是想干什么?报复?”萧轻盈问。
“不是,我一个死跑腿的,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报复血羽会?”白茯苓说,“只不过是因为,最近我一个朋友受到了陷害,被冤枉说他杀人了。我琢磨着杀人这种事,不是血羽会最在行么?所以想找你们问一问。”
萧轻盈的眉头皱起来了:“最近受到了陷害?杀人?等等,你说的这个朋友……不会就是那个什么翔瑞鸾驿的老板吧?”
白茯苓点点头:“你也听说了?是的,他叫风天逸。”
“我也是刚刚听说的,”萧轻盈说,“你肯定杀人的不是他?”
“不会是他,绝对不是他,”白茯苓很肯定地说,“他是九州屈指可数的大富翁,有什么必要去杀一个高官给自己惹麻烦?再说了,就算他想要杀人,难道不能花钱请杀手么——比如请你们血羽会的,为什么要那么蠢自己动手、而且是在虎翼司那样的地方当着无数人的面动手?”
“这话倒也有理,确实应该交给我们血羽会……”萧轻盈想了想,“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稍微聪明些。那么,这位姓风的大老板,有没有什么可能陷害他的仇家呢?”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白茯苓说,“不过他长年做着大生意,翔瑞鸾驿更是挤垮了不少同行,想来仇人不会少吧?”
“好几年不见了,现在你却为了他的事情这么热心,甚至不惜约见血羽会……”萧轻盈若有所思,“听上去,你们俩的关系似乎有点不寻常啊。”
白茯苓脸上一红,不知道怎么回事,萧轻盈已经摆了摆手:“我就是随口一问,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我没兴趣过问。现在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找到我也没用,因为我也不知道那位汤大人到底是谁杀的。也许是血羽会的人,也许不是,我并不知情。跟你说实话吧,我这一趟来到天空城,本来是有任务的,结果我的接头人被杀了,也没有其他人找到我——我现在也像孤魂野鬼一样瞎转悠呢。”
两个人都愁容满脸,相对无言。过了好一会儿,白茯苓才开口问:“你说你是被派到天空城来执行任务的,可是这座房子像是普通人的住家啊。”
“这是我生父的房子。”萧轻盈淡淡地说,“他在两年前被人杀害了。”
“抱歉,我不该问的。”白茯苓轻声说。
萧轻盈摇摇头:“不要紧,反正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他。不过既然你问起来了,我也想要问问你,你以前在翔瑞鸾驿干过,认不认识两年前天空城里负责送货的人?”
“我早就离开翔瑞鸾驿了,就算是外面的人也不是认识,更不用提天空城里的了。”白茯苓说,“不过,我毕竟认识风天逸,当初也认识一些管事的人,应该可以帮你打听。”
她思索了一会儿:“嗯,对了,我住在风宅的时候,曾经见到一个赶车送货的车夫进入宅院。他在翔瑞鸾驿已经呆了十来年了,没准会知道两年前的事情,我这就去帮你找他打听去。”
她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走去,萧轻盈在背后叫住了她。白茯苓回过头,正看见萧轻盈的脸,这张脸上现在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这就去帮我打听?”萧轻盈好像是在斟酌词句,“不需要我替你做什么来交换?”
白茯苓很奇怪:“为什么要交换?不就是帮你打听点事情么?”
萧轻盈也站起来,来到白茯苓身边,绕着她转了一圈,让后者一阵心里发毛:“喂,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我是想判断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萧轻盈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白茯苓说。
“不懂就算啦。你这样的呆瓜,还真是很少见。”萧轻盈说,“干脆这样吧。你去替我打听翔瑞鸾驿的事情,我也帮你个忙吧。”
“什么忙?”白茯苓问。
“我去试试,能不能帮你找到杀死那个汤大人的真凶,替你那位姓风的有钱人洗脱冤屈。”
“真的?”
“我在呆瓜面前从来不说谎,因为骗呆瓜太无趣了。”
白茯苓出门而去。萧轻盈站在院子里,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口而出揽下这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或许是白茯苓那副呆呆笨笨毫无机心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过去的自己。总而言之,按照师兄的说法,自己又莽撞冲动了一次,一点也不像是个职业杀手。
她发了一会儿呆,开始琢磨如何下手。刚才白茯苓已经把所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她,听上去,风天逸的确没有任何理由在那种场合杀人,被陷害的可能性确实很大。不过,她并不相信汤擎就真的不会有仇家。作为一个杀手,她见识过无数令人意想不到的仇人关系,都不可以以常理度之。何况一个人表面上和和气气八面玲珑,背地里鬼知道会干出什么肮脏勾当。她决定到汤擎的家里去打探一下。比较便利的是,汤家现在正在办丧事,她可以很容易地就混进去。
“不过,丧事什么的,真是讨厌。”萧轻盈脸上现出十分鄙夷的表情。
羽族一向是一个讲求仪式感、充满繁文缛节的种族,这样的繁文缛节在丧礼上达到了极致,以至于有一个专门的重要职业,叫做“丧仪师”,专门设计和主持丧仪。而随着羽族和人族交流的增多,这些吃饱了饭没事儿干的丧仪师们又天才地把两族的丧葬风俗综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套驴都能被累死的复杂程序。
好在汤擎已经死了好几天,前头的许多繁杂流程都已经走完了,剩下不过是汤家大门洞开、供各路亲朋前来吊丧而已。萧轻盈在家里翻腾了一阵子,找出一个雪严君收藏的陶瓷白鹤,也不知道值钱不值钱,不过样貌看起来不错,而且白鹤也蛮符合羽族崇鸟的特性。
她把白鹤包裹起来,很容易就打听到了汤府的所在。她原本还担心着该怎么混入汤家,到了门口发现这样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汤府的大门敞开,随便人们进进出出,根本没有人盘查来者的身份。
萧轻盈走进汤府,把白鹤送到收礼处,然后混进了人堆里。她带着满脸的肃穆,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寻找着可以搭话的人。但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天空城,原本就不认识城里的任何一个人,连谁是汤家的人,谁是宾客都难以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