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枝在浮光锦的拉拽下往下顷压,柔瓣纷纷而落。
云浠跌入程昶的怀中,仰头看向他。
他还是与从前一般模样,长睫下有湖光山色,一双深眸清醒又寒凉。
云浠张了张口,哑声道:“我还以为……”
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程昶也注视着她,片刻,他笑了:“这才刚见上,就投怀送抱了?”
云浠一听这话,愣了愣,想到大庭广众之下,她闹出这样的动静是不大好,瞬间稍退了半步,解释说:“我不是……我只是,我就是以为……”
她有些语无伦次,满腹相思与离苦到了嘴边无可尽诉,半晌,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我去了很多地方,也问过许多人,他们,都说从未见过三公子,可我不信,我……”
“我知道。”程昶道。
“三公子知道?”
程昶“嗯”了声。
他看着她,忽然伸手自她的腰间揽过,重新将她按入怀中,“因为我也很想你。”
清冽的气息扑面来袭,云浠的身子蓦地僵住。
她知道这样不好,也知道有许多人正看着他们,可她失而复得,实难自持,他胸膛温热,襟口清凉,她忍不住也伸手覆上他的背脊。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拼杀之声,间或有人喊:“在那边!”
云浠与程昶同时一愣,朝喧嚣处望去,只见扬州府的王捕头正拨开人群,疾步朝他二人走来。
到得近前,王捕头道:“云将军,方才柴大人下令,命巡查司的兵卫追捕秦护卫,刘大人让小人过来给您传个信。”
“阿久?”云浠一怔。
“是。早上柴大人查偷取血书的窃贼,找着了证据,疑是秦护卫所为。刘大人适才也已派人去跟田校尉、小郡王传信了。田校尉就在城东,想必不一会儿就到,小郡王要远一些,快马过来,大概要半个来时辰。刘大人怕闹出事,让小人先来与将军您说一声,请您赶紧过去看看。”
云浠听了这话,反应过来。
难怪方才阿久忽然称自己累了,要去歇息,原来她是发现自己窃取血书的行径曝露,为不连累她,故意避开。
可是,李主事的缢亡案与兵部布防图失窃息息相关,眼下阿久盗了李主事临终留下的血书,就怕柴屏疑她与皇宫失窃也有牵连。
云浠忙道:“三公子,阿久出事了,我得过去看看。”
程昶听这王捕头提及血书,已然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早前他在冯府的时候,就听冯屯说过,兵部库房失窃,李主事引咎致仕,留下一封血书后,在家中柴房被人缢亡。
照这么看,柴屏之所以大动干戈,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他的踪迹,而是在命人捉拿偷血书的阿久。
也是,他是“死而复生”,寻常人哪能料到他竟还活在这世上。
冯家的船已泊岸了,冯屯冯果领着一众家丁过来,看了看云浠,又看了看程昶,唯恐泄露天机,不敢喊“菩萨大人”,只称一声:“公子。”
程昶问云浠:“你手下有多少人?”
云浠道:“我来扬州来得急,只带了田泗一人,但这两日,小郡王的翊卫司倒是跟来了不少人,待会儿他与田泗过来,想必会带着翊卫司的禁卫一起。”
程昶“嗯”了一声。
柴屏这个人,面慈心狠,眼下山上全是他巡查司的人,他见了他,难保不会赶尽杀绝。
他们此刻人少,他这就露面,非但帮不了云浠,说不定还会牵连她。
不如在这里暂候,左右渡口一带行人如织,又有官差驻守,柴屏的人就是发现他,也不敢下手。
程昶一时间来不及解释太多,只对云浠道:“阿久如果落到柴屏手上,凶多吉少,你先过去拖一阵,我在这里等田泗,稍候便到。”
云浠点了点头,在渡头借了匹马,打马往山上赶去。
长珲山上先时还有游人熙攘,到了这会儿,早已肃清。
阿久被四名巡查司的兵卫押跪在望月亭外,她的嘴角、右臂、后腰,全都淌着血,是方才拼杀时受的伤。
可这些人打算要从她口中挖出线索?休想。
刘府尹跟在柴屏身边,吭都不敢吭一声。
其实早上柴屏命人下水塘子搜捕证据时,他就猜到柴屏怀疑阿久了,但他想着,阿久毕竟是云浠的人,柴屏便是疑了她,也会等到回金陵了禀了陵王才下令缉捕,没想到这位柴大人看着面慈,手段如此凌厉,二话不说,命人将阿久活捉了回来。
刘府尹见势不好,连忙派人去知会云浠与程烨。
明威将军,御史中丞,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他只盼着这两伙人要斗也不要在他的地盘上斗,否则上头一旦问起责来,乌纱帽落地都是轻的。
柴屏看着阿久咬牙一副倔强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
这样的人,他对付得多了。旁的没有,就是一身骨气,想从她嘴里挖东西,逼问是逼问不出来的,只有一个办法,先找一找她的软肋。
柴屏是以言简意赅地吩咐:“备车,押送回京。”
“是。”曹校尉应了,命人五花大绑把阿久捆起来,推搡着她就往山下走去。
走到一半,只见云浠疾步上来,抬手在众人跟前一拦,冷声问:“柴大人可否给个解释,为何要动我的人?”
柴屏不言,曹校尉朝云浠一拱手:“将军有所不知,今早柴大人查盗取血书的窃贼,在衙门外的水塘子里找到证据,正是那窃贼当日所穿的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