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桌上,居然发现早上的设计稿不知道去了哪里。清洁阿姨真是让人无语,我已经告诉过她不知道多少次了,不要乱扔我桌上的东西。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办公桌上她看不顺眼的东西全部扔掉。隔壁我们组的一个同事Lynn每次喝掉几口的可乐瓶都给他扔了,然后他学乖,下班时候总是把没喝完的可乐放到墙壁上的吊柜里。结果到了月末,他自己找东西的时候打开吊柜,发现了几十个可乐瓶。然后我们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CokeLynn。不过话说回来,有洁癖的清洁阿姨的好处是,办公室一直一尘不染,坏处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东西就给扔了。
好在我走之前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传到电脑上可以打印出来继续修改。以后有空叫艾小杨拍成电影,叫做《一个设计师苦逼的一天》。谁说我们设计师生活fancy啊,苦的时候是没人知道啊。
叹了口气,发了个组群短信:今天晚上on不on啊?
不到一分钟,噼里啪啦的收到回复。
许述:veryon.
张妮:嗯。
艾小杨:你们是很不道德的,因为我不可能请你们吃饭,所以只能跟你们去相亲。我觉得背叛了我北海道的女孩。
艾小杨总是给人一种想把他揪出来痛扁一顿的冲动。而且事后还能给你不打白不打的快感。
上班的时间过的很快。因为稿子里面有太多东西需要设计,还要写设计理念一系列的文字方案。设计当然是需要一个系列的,就是说还必须有五个differentlooks才能交稿。一个字:忙。
当我左手六支水彩笔,右手两把量尺,腰里还插了一把剪刀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是许述:“姐,别忘了今天晚上,我来接你啊。”
他这是还怕我跑了不成?这哪里是接我,这分明是绑架啊。我刚想开口骂,又发现嘴唇上抿了无数大头钉,只能作罢。
“我五分钟到楼下啊。”他又说。我这才想起看表,原来已经差不多七点了。
“不就是相亲吗,又不是抢鸡蛋,至于那么激动么。”我飞快的回他。
然后赶紧整理好工具箱,擦掉脸上的碳粉,不知道是不是画草稿时候画上去的,我就冲下楼去。
楼外许述的车里,张妮开心的朝我招手。艾小杨一副怨天怨地的样子坐在中间。
“大家好!”我打了个招呼就想坐进去。
“你等一下,”许述喝到,“把凶器拿掉。”
“什么凶器?”我不解。
“你你你,腰上的是什么?”他道。
我低头一看,没什么啊,只是腰上的工具袋还没摘。又朝自己后背腰间看去,哦,工具袋里左面插的是一把剪刀,右面插了两把美工刀,忘记拿下来了。我尴尬的连忙取下。
“姐,你要嫁人得稍微斯文一点,懂吗?不要整天拿把刀在手里。”他看着我摇了摇头,“还有,我不是让你穿的有点女人味吗?你怎么牛仔背带裤啊?你这是相亲吗?啊?你对得起我吗?”
我不耐烦的边开车门边回他,“你姐夫不会嫌弃我的,嫌弃我的是你妹夫。懂吗,就是你妹的。”
我还没坐稳,车就疾驰而去,许述嚷嚷着,“我们快迟到了。”
这下艾小杨乐了,“对,要赶快,要不然鸡蛋给抢完了。”
到了相亲大会地点的时候,大概已经是八点。这是一个位于bayside的一个house,从外面看去,里面已经人头攒动。据许述说,房子的主人经常搞类似的相亲大会,并打算以此谋生。
进门,女生20块,男生30块,许述替艾小杨付了他那份。接待的人给了一张sticker,大家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指给我们看,饮料在哪里,食物在哪里,又简短的介绍了一下:现在是warmup,一会儿有配对小游戏,有问答,有表演节目。
我哦了一声。和张妮拿了饮料开始四处乱逛。见人说声hi,相互读一下对方sticker上面的名字,然后做恍然大悟状:哦,你叫Jack呀;哦,你叫Frank呀。搞的跟刚学会认字一样。
许述和艾小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一群女生围住,许述侃侃而谈,艾小杨面露羞涩。
“你是导演呀?我想演戏行吗?”一个打扮的很入时的小女生兴高采烈的问。
“我觉得你很适合演类似韩剧的温馨电影的女主角啊。”许述边笑边看着小女生。小女生一听更兴奋,赶紧问艾小杨要电话。
“这个,我,那个不是拍韩剧的。”艾小杨唯唯诺诺的回答,“我喜欢欧洲风格的片子。”
“啊呀,韩剧你可以拍的。”许述拍了拍他的肩头,使了个眼色。
艾小杨更急了,“不是,我不拍韩国类型的,我不是来相亲的。”
几个小女生更兴奋了,“那你是来选素材的咯?”然后又是叽叽喳喳的提问。
张妮和我从远处看着他们,这年头啊,小女生都开始相亲了,叫我们这些成熟女性情何以堪哪。我们转身,发现客厅里有无数张熟悉的脸。
这是纽约的一群perennialbachelor,永久性单身汉。他们永远会以单身的姿态出现在任何场合,什么谁的生日派对、鸡尾酒会、social,等等。他们通常三十多岁,有不错的工作和学历,谈吐有趣,文质彬彬。古道平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古道平是一个律师,在一个中型律所当合伙人,在清华念的哲学,美国斯坦福念的法律;他身材中等,长相憨厚,让人有种平易近人的感觉,一度是最为炙手可热的纽约单身汉。此后,古道平曾经和纽约四大美女中的汪绮儿出双入对,在公开场合也没有任何距离,但是两个人相互都说对方不是自己的男女朋友。这曾经让人很匪夷所思,难道就是传说中的openrelationship?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两人不一起出现了,古道平又开始以单身形象参加各种聚会。而汪绮儿突然间就没了人追求,长达半年,一个表达爱慕的男人也没出现,她不知道为什么,旁人也不知道为什么。
古道平看到张妮的一刹那有点尴尬,但是立即恢复了平易近人的姿态,走过来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呦,大驾光临呀?”
张妮报以一个微笑,“哪敢。好久不见了呀。”
古道平又有点尴尬的一笑,“是啊,出来走走。哦,我到那边去了啊,回聊。”
“喂,他看到你的表情怎么怪怪的?”我用胳膊捅了捅张妮。我知道,张妮和古道平之间完全不可能有交集,所以古道平的尴尬就更为蹊跷。
于是张妮和我站到一个没有人的房间的一隅开始快速问答。
“我考考你的判断能力啊,”张妮说,“不是只有我们心理医生才能看透人。其实人人都可以有这个能力,关键是你是不是学会运用。”
我认真的点头。
“大家所知道的古道平的哥们是谁?”张妮问。
“那个药剂师李慕成?”我答道。
“你对李慕成的认识是什么?”张妮继续问。
“不是说他外号赛李逵吗?就是有点神经大条。”
“李慕成认识汪绮儿吗?”
“当然,以前各种活动的时候,古道平和汪绮儿出现,也不会少了李慕成和另外一个叫打武松的男生。”
“古道平和汪绮儿分手之后,他和李慕成一起出现过没有?”
“那倒是没有。”我回答到这里,觉得人们通常的判断是李慕成和汪绮儿怎么怎么了,但是事实肯定没那么简单。
“汪绮儿是不是跟人抱怨过她后来一直没人追?”
“是啊,没人知道为什么。”
“古道平后来怎么了?”
“听说他date了四大美女另外一个霍心诗。”我极力回忆最近纽约的各种八卦。很久没出来混了,几乎连江湖上的风云都不怎么知道了。要不是有一个为了他的电影素材而八卦不已的艾小杨的存在,我觉得自己都快跟纽约的华人社会脱节了。
“霍心诗后来和谁比较近?”
“这个真的不知道了。”我无奈的回答。
“哦,你那天喝醉睡着了,艾小杨八卦来着,说是霍心诗和打武松在约会。后来两人没成,还是朋友,但是打武松突然之间在纽约的口碑很差,女生对他敬而远之。”
“一个人和女朋友分手以后,哥们不在一起玩了,前女友没人追了,似乎是情敌的人被孤立了,看出什么来没有?”
“古道平做了什么手脚?”我疑惑道。古道平看着憨厚,说话稳重,说实话,还是李慕成看着比较不牢靠一点。但是李慕成如果有李逵的个性,纵然是不会使什么绊子的。
“正是。”张妮道。
“你可真够八卦的呀。”我擦了擦机智问答急出来的汗。
“艾小杨让我帮他做人物分析啊,他要用在剧本里。”张妮喝了一口饮料,“巧就巧在,其实整个事情的发生我正好算是半个参与者。”
张妮说,她有个同乡的妹妹,把她当作姐姐一样,有什么事情都来向她请教。那天小女孩用哭腔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该怎么办。
小女孩在纽约一个法律学校念书,因为学校小,找大律所实习很难。被转来转去下推荐给了古道平。古道平说很感兴趣,但是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就那么一直拖着。小女孩找不到实习,也就指望着什么时候古道平能收她。
古道平倒是很热心的又提了一个建议,说纽约聚会比较多,让她多参加一点,说不定还能认识一点能帮忙的人,然后告诉小女孩哪里哪里有比较好的聚会。小女孩反正也是一个人在纽约,挺孤单的,这种年纪,参加聚会最好了,她于是乐此不疲。有的时候两个人还在聚会上碰到,古道平还热心的把她引见给一些面熟的人。还不时的打电话关心她一下,问问她聚会认识的朋友都还好吗。小女孩对他还挺感激的。
有一天,古道平突然打电话给她,让她过去整理一点材料。结果过去一看,都是很多人要起诉汪绮儿诈骗信用卡、现金之类的。小女孩突然很诧异。古道平问,你认识她吗?小女孩说认识。古道平说哦,我也认识她,她还是我的朋友,所以那些案子我不会接;但是那么多人说她有问题,我估计不会错;你要提醒一下你周围的男性朋友不要上当呀。
过了一段时间,古道平开始追霍心诗的时候,让小女孩帮他定一个KTV包间。周末的KTV生意比较好,要收定金,小女孩自己先垫上了。然后又正好接到李慕成的电话,她就问他要不要去。李慕成说他不知道有活动啊,不过既然有,就去咯。时间到点的时候,KTV里面居然就只有李慕成和小女孩两个人。打电话问古道平在哪里,古道平说:“谁让你叫上李慕成的?他是一个色狼。我为了保护霍心诗,就和朋友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你以后做事小心一点。”李慕成当时也没想到是那样,他帮小女孩付掉了所有费用,觉得那也值得,反正看清楚了一个人。
又过了一段时间,古道平又给小女孩打电话,说是律所正缺一个实习生,在考虑她。不过呢,最近纽约又发生了一件事,就是打武松灌醉了霍心诗,然后对她不轨了。那样的男人,应该让所有女生引起警惕。“你没有被打武松盯上吧?”他问。“没有。”小女孩说。“哦,那就好,你要自己注意哦。也要提醒你身边的朋友注意哦。”古道平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女孩很不知所措。她想要那个实习机会,但是又不想再次去帮古道平“宣传”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打电话给张妮,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张妮跟她说,那个实习不要也罢,“不轨”两个字的情节很严重,你作为一个未来的律师,有些话不能随便说的。小女孩答应了。其实张妮还想说的是,如果一个律所是古道平那样的人做partner的,长不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关了,到时候那个实习没有reference,或者reference是一个执照被吊销的律所,真是比没有实习还糟糕。不过这些话她最终还是没有对小女孩说。
自然,古道平的“眼线”肯定不止小女孩一个人。所以后来打武松在纽约圈子里就一蹶不振了。而那些关于汪绮儿的材料呢,其实都是没有的,因为汪绮儿根本没有听说过那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