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设计一个谁都没见过的和尚?公司买了那么多patent,有超人有蜘蛛侠,你为什么不用现成的?”
我瞟了一下Ralph,他没有意思要出声,应该是说我可以自己argue。
“哦,我认为玩具主要是创新,That’swhyweneeddesignersinthiscompany.”我不温不火的回答。
“Well,speakingofdesigning,Ihavesomequestionshere.”Jennifer一组的一个设计师说话了,“wind-uptoy通常有一个旋钮,这种玩具的形象通常是一个小动物,你可以把button安在它们的尾巴上。现在你设计的这个小和尚,打算怎么办?Stickitintohisbutt”说完他哈哈大笑,办公室很多人跟着哄笑起来。
我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样。一个设计师,你可以攻击她个人,可以攻击她言行,但是就是不能攻击她的作品。一个作品是历尽心血的,倾注了所有的力量和智慧。攻击设计师的作品就像把她扒光了衣服用刀子捅心脏一样,那种痛楚比鞭子抽打还要痛到肉里面。
我心里的小野兽嗷的叫了一声,几乎要发作。转眼看到Ralph的脸色甚是不好看,旁人可能看不出来,可是以我对他的理解,他一点点的脸部变化可以折射内心100倍的变化。这是敲山振虎,他们明显是不能直接打压Ralph而换种方式给他难看。我忍了忍,强作了一下微笑,还没搭话,那排一个印度女生说话了。
印度人在公司里比较喜欢作威作福的欺压中国人,那是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当初她申请设计师的职位,在最后一轮的面试中,Ralph挑中了我的一个设计,而她,Jennifer看中了她的精于算计、把她要了过去,问她是不是想做行政,她答应了。一直到现在,她都因为没有真正成为设计师而耿耿于怀。
“Vell,”她说,一口印度腔的英语,让人真想用熨斗把她的舌头烫烫平,再教她怎么正确发音,”designisabouttalent,andIdon’tseeitinyours.However,ifyouhavequestions,Ivouldbelatherhappytohellepyou.”
为了不让Ralph为难,我勉强微笑着说好。台子底下,我手里的一个揉捏玩具已经被我捏的不成样子。
会议结束,我的设计被否决。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跑到街上,找了一个人不太经过的地方,蹲下来。本来是想仔细想想问题,但是眼泪就情不自禁的留了下来。
我把设计稿揉成团,想扔,又舍不得,展开了看,那个小和尚可爱伶俐的样子,惹的我又不由得对他微笑了一下,然后更伤心,眼泪更飞快的流下来。
我感到孤寂和难受。被围攻的感觉就像刀刺一样,亮晃晃的把世界一会儿割成刺眼的白色、一会儿割成阴暗的黑色。
拿出手机,我拨通了一个号码。就算全世界都嘲笑我,这个号码是永远不会变的。
纽约下午1点,北京半夜2点。他肯定会接。
“喂,你好吗?”电话接通了,我不知道说什么、从什么地方说起,拼命挤出一点快乐的声调。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直接关切的声音传来。
“没……没…出什么事,只是、只是想问问你好。”我不知道怎么躲闪。
“哎,有什么事情别想太多,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实我什么都不用说,他全都知道,“我知道你的能力,你可以的,嗯?”他轻声道。
“嗯。”我哭着点了下头。“晚安。”
这么多年以来,世事变迁,只有他的声音没有变。
收拾了一下,回办公室。
尼玛,来了纽约就没打算完整的回去。认真的折好设计稿,决定回家挂在墙上。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Ralph,“到我办公室来一次。”
我敲门进去,Ralph头也不抬,\"Ijustwantedtomakesureyouarealright.\"
“嗯,我没事。您曾经说过,一个设计师会被说100次的no,但是只要一次yes就可以。”我一脸的无所谓。
他抬头看着我,没有表情,过了半晌,说:\"Iwanttoletyouknowthatyouareverytalented.\"
然后,我们俩都没有说话。寂静。
Ralph的处境很难,他是设计主管,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defend我,那样的话,等于是陷入了一场争斗,公司表面的和平就会变成明里的战争。他不defend我,等于是把我送出去让人宰割,让我束手就擒的被那么多手里晃着匕首的人一刀一刀的挥剑割肉。他是设计师,他肯定也知道那种心爱作品被人无理攻击的感觉。会议上,即使他不动声色,我也能察觉到他的变化。他很难过。我完全理解他。所以,哪怕我心里的小野兽快要冲出来了,还是强颜欢笑。
\"And...thankyou.\"他说。顿了顿又补充道,\"...Imeantthelatte.\"
我会心一笑。
下午的太阳快要下山,纽约的一天又要过去。
每个人,每种生活,太阳起起落落。TomorrowisanotherdayinNewYo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