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清冷清冷。
庭院里突然寂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草尖的声音,松柏道馆的弟子们睁大眼睛,屏息地闪过不敢置信的欣喜。
缓慢地——
百草抬起头。
耳边嗡嗡地仿佛有细碎的杂音,她有些听不清楚,只觉若白的声音清冷得如同飞旋在庭院的缕缕晨光。
“……决定由秀琴代表松柏道馆参赛。”
“太好了——!!”
“哇——!”
“秀琴师姐!秀琴师姐!!!”
欢呼声刹那间使得整个庭院沸腾了起来!秀琴呆呆地站着,似乎想要确定若白的宣布是不是她的幻听,而其他弟子们已经兴奋地向她冲过去,大声地尖叫着欢呼着向她冲过去!
“……为什么……”
秀达甚至高兴得哭了起来,紧紧冲过去拥抱住秀琴,然后越来越多的弟子紧紧抱上去,欢呼着,仿佛是赢得了一场了不起的胜利,仿佛是一场迎接凯旋而归英雄的欢庆!
太好了!
是秀琴师姐!
终于还是秀琴师姐!
“为什么?”
被兴奋的人群挤到一边,在沸腾的欢呼激动声中,那个干涩沙哑的声音是惟一的噪音。死死握紧双手,她看不到那欢呼的人群,听不到那欢呼的喊声,只有胸口的愤怒席卷而上,将她所有的冷静和理智燃烧殆尽!
“为什么——!”
“昨天明明是我胜了!为什么不让我参赛!”
“如果是比赛前就决定了出赛人选必须要从初薇前辈和秀琴前辈之间产生,为什么还要进行所有人参加的馆内选拔赛!不是说好了,选拔赛的胜出者就将代表松柏道馆出赛吗?昨天明明是我胜了!难道不是你亲口宣布胜出的是我吗?”
那样愤怒的声音!
欢呼中的松柏道馆弟子们震惊地看向满脸涨红的百草,就像在看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怪物,诧异这个人为什么还没消失,诧异这个人为什么不但没有消失而且居然还敢理直气壮地质疑若白师兄!
“你喊什么!”
松开拥抱住姐姐的双臂,秀达见百草那样愤怒地逼视着若白师兄,心头的火气“噌”的一下冒出来!他走出人群,连声对她喊:
“什么明明赢的是你!只要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你和我姐相比,实力差了不止一截!如果不是你偷袭我姐,我姐怎么可能会输!如果不是你偷袭,胜出的人肯定是我姐!用那样不光彩的手段取胜,你还想代表松柏道馆去参赛?!”
“我没有偷袭。”她硬声说。
“你偷袭了!”
秀达气愤地喊过去,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明明所有人都看到她是偷袭,她怎么可以硬是不承认!
“我说了,我没有偷袭!”
她的指尖将手心掐得要流出血来!
百草闭上眼睛。
她胸口用力起伏了几下,再睁开眼睛时,却是直直盯着两米之外的若白,僵硬地说:
“我没有偷袭秀琴前辈。当时我的体力已经消耗得眼前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我不知道她在分神,我只是凭本能去进攻。”
若白淡淡地看着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而且,当时你已经喊出了继续比赛的口令,即使我能看到她在分神,我也会进攻的!比赛就是比赛,分神是她的失误,而不是我的错误。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决定取消我参加道馆挑战赛的资格,我不服气!”深吸口气,她胸口燃烧的涩意却丝毫不得缓解!
“你偷袭了!你偷袭了!你就是偷袭了!”居然还这么不要脸地辩解!秀达连声地喊,气得恨不得扑过去殴打她!
“我说了,我没有!”
胸口燃烧的烈火被秀达的高声喊叫彻底激怒了,她猛地扭过头,瞪向一脸木然站在众弟子包围中的秀琴,愤怒地质问她:
“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你也觉得我偷袭了吗?”
秀琴似乎没料到她竟然会这么直接的质问她,张了张口,冷哼一声紧抿住嘴唇。
“我不知道你当时的状态,可是他们都说你当时在分神!为什么你要分神,明明比赛还在进行,为什么你要分神?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一定要败了是吗,所以即使分神,即使看也不看我,也不会影响你的胜利对吗?继续比赛的口令已经发出,那么,即使退一万步,就算我就是偷袭了你,你败给我又有什么话说!”
松柏道馆的弟子们听得全都傻掉了。
天哪。
这个百草平时不是一个特别沉默的女孩子吗?每日里见她一语不发地洗衣服、扫地、擦垫子,甚至蹲在小路上认真地去擦拭每一块鹅卵石,还以为她是非常能忍耐的温顺的人呢。
居然。
发起怒来如此可怕。
“说完了吗?”
若白平静地望着百草,仿佛她的怒火对他而言一点影响也没有。等了几秒钟,见她身体僵硬着没有再继续说话,他才淡淡地说:
“无论昨天秀琴是因为什么败给你,你的胜利都是无可置疑的。但是代表松柏道馆参加道馆挑战赛,秀琴比你合适。”
“为什么?”百草直直地瞪着他,她需要一个理由,而不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你为什么认定她比我合适?如果只要你认定就可以,为什么还要进行所有人参加的馆内选拔赛!不是说好了,选拔赛的胜出者就将代表松柏道馆出赛吗?”
若白眼神淡漠。
“因为昨天几场比赛看下来,你的打法僵硬单一。在道馆挑战赛中,只靠蛮力只会输得一败涂地。”
百草呆住。
只靠蛮力,打法僵硬单一……是的,她也意识到了,这是她致命的缺陷……可是……
半晌,她的声音涩在喉咙中,困难地说:
“可是,我只是缺乏一些比赛的经验,我会进步的!昨天只是我第一次参加正式的比赛,还有两周的时间,我会有进步的空间!虽然现在秀琴前辈也许比我的实力强,可是我会努力练习,两周以后的赛场上,或许……或许……”
不,她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她多想让师父能坐在观众席中,看到她穿着道服站在正式的赛场上!
若白面无表情地打量她。
可是,他一点也不想把松柏道馆今年的比赛放在她那完全无法确定结果的努力上,秀琴比起她来是稳妥得多的选择。
她的脸色渐渐苍白。
冰冷和绝望让她的心脏一点点向下坠落,她能看懂他的表情。或许他是对的,是她太自私了,道馆挑战赛是每个弟子心目中的圣战,怎么可能交给她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人呢?
只是最后一抹的不舍使她挣扎着大声说:
“但是,即使我那样的打法,也战胜了秀琴前辈啊!”
“嗯,好像是个很有自信的女孩子呢。”柔和的声音从百草身后传来,然后那人站定在她身边,好像不知何时已经听了很久,含笑对她说,“我喜欢自信的人,但是你知道吗,自信和自负是有区别的。”
百草怔怔地看向她。
“你不太明白为什么若白会做出这个决定,是吗?不如你和我实战一场,也许就能体会若白的苦心了。”
婷宜的笑容温柔美丽。
然而在清晨的阳光里,那笑容却又有着俯视的怜悯。
练功厅里坐满了松柏道馆的弟子们,若白盘膝坐在最前排,亦枫和秀琴坐在他两旁。
婷宜换好了道服。
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在雪白道服的衬托下,她多了几分美丽出尘的帅气,对比得站在她对面的百草愈发像个小女孩般青涩纤瘦。
这一战。
百草永生无法忘记。
对当时十四岁的她来讲,这是一场几乎将她的信心完全摧毁的对决,甚至称得上是她生命中最屈辱的一战。以至于多年之后,她还会偶尔梦到当初与婷宜的这一战。
她却从来梦不到细节。
因为当时的她,连婷宜是如何出腿都无法看清。
“啪————!”
一记反击横踢如雷霆般踢中她的左侧腰!
“啪——!”
一记前踢将她重重踢倒在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