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好似一扇彩色玻璃被震碎,露出了后面丑陋的世界。笑声变成了尖叫声,鲜血染红了彩色的石块,真实的浓烟遮盖了为拍摄电视片而制造的人造烟雾。
第二次爆炸声似乎要把空气劈裂,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可我分辨不出爆炸声来自哪里。
我第一个跑到博格斯身边,被他撕裂的皮肉、炸飞的肢体惊呆了。我想找到什么来堵住汩汩流淌的鲜血。霍姆斯把我推开,赶紧打开急救箱。博格斯紧紧抓住我的手腕,他的脸一片死灰,看上去正在离我们而去。他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是命令,“霍罗。”
霍罗。我四处乱摸,在沾满血的一堆堆的瓷砖碎片里寻找着。我的手碰到了一堆热乎乎的肉,不禁一震。最后,我在楼梯间发现它和博格斯的一只靴子挤在一起。我拿起它,用手把显示屏擦干净,递到我的指挥官面前。
霍姆斯正用止血绷带包扎博格斯左腿根,可绷带刚包住他的腿,立刻就被鲜血浸透了。他用止血带绑在另一只腿膝盖上方的位置。小分队的其他人把我们和摄制组人员围在中间,形成了保护。芬尼克此时正使劲摇晃着麦萨拉,后者被炸弹的冲击波甩到了墙壁上,晕了过去。杰克逊则对着对讲机呼叫基地派遣医疗人员,但却没有联系上。我知道一切都太晚了。从儿时起,我就看着妈妈给受伤的病人包扎,我知道一个人一旦血流如注,也就回天乏力了。
我跪倒在博格斯身边,他快不行了,我想起了露露和六区的瘾君子,我又要像对待她们一样,当博格斯生命之光渐渐暗淡下去的时候,给予他最后的一点安慰。但博格斯却用双手操作着霍罗,他按下按键,输入指令,然后把拇指压在显示屏上确认身份,同时用微弱的声音说出一连串的字母和数字作为提示。显示屏随即发射出绿色的光,照亮了他的脸。他说:“我已无法指挥,将一级安全审查许可权移交给451小分队战士凯特尼斯·伊夫狄恩。”他用尽全身力气把霍罗对准我的脸。“说你的名字。”
“凯特尼斯·伊夫狄恩。”我对着绿色的显示屏说。突然,我被这绿色的光攫住了,不能动,甚至不能眨眼,显示屏上一个个的图像在我眼前闪过。是在对我进行扫描吗?还是对我进行记录?还是要弄瞎我?光线消失了,我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你干了什么?”
“准备撤退!”杰克逊大喊道。
芬尼克指着街区进口喊了声什么。大家一看,一股黑黑的石油似的东西泉水般涌了过来,迅即,黑色物体如滚滚浪涛,在两侧大楼的中间奔涌,像一面黑色的墙堵住我们来时的路。它看上去既不像液体,也不像气体,既非人造,又非天然。它肯定是致人死命的。看来往回走是不可能的了。
接着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盖尔和李格一引爆了位于街区尽头石头路面上的炸弹。起先我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但紧接着在十码外传来另一个爆炸声,在街道上炸开了一个大洞。之后我明白了,这是为了清扫地雷。霍姆斯和我搀住博格斯的胳膊,拖着他在盖尔身后走。博格斯疼得大叫。我想停下来,找到更好的办法,但是那些黑色物质已经爬过楼顶,像巨浪一样翻滚着,似乎要把我们吞没。
后面有人猛地拽我,我松开抓住博格斯的手,一下子摔倒在石头地面上。皮塔此时正俯视着我,他已经疯了,又被抛回到劫持状态的黑暗世界,他把枪举在我头顶,想要用枪托砸碎我的脑袋。我赶紧一滚,接着听到枪托砸在地面上的声音,我看到一堆人拥上来,接着米切尔制服了皮塔,把他摁倒在地。可平时皮塔就很有力气,这时在杀人蜂毒的作用下,更是疯狂。他一脚踹在米切尔的小腹上,把他踹到了大街中间。
喀喇喇一声响,一个堡德被触发了。四条连接在大楼轨道上的钢索穿破石头路面,叭的一下弹了出来,把米切尔兜在里面。这不可能——他立刻血流如注——后来我们才看清网子上的铁刺。这东西我认得,在十二区的隔离网上,就有这东西。我大声喊着叫他不要动。这时黑色物质发出的像焦油一样的浓重的臭味却呛得我喘不过气来,它已经涌到最高处,形成了波峰,马上就要落下来了。
盖尔和李格一用子弹打穿了街角一处大楼的门锁,接着朝兜住米切尔的网子开枪。其他人制服了皮塔。我返回到博格斯身边,和霍姆斯一起把他拽进屋子里。我们穿过这家人的用粉白色天鹅绒装饰的客厅,穿过挂满家人照片的厅廊,进到铺了大理石地面的厨房,然后我们都倒在地上。卡斯特和波洛斯夹着皮塔走了进来,皮塔还在拼命地挣扎。杰克逊已经设法给他戴上了手铐,可这只能令他更加疯狂,他们被迫把他关在了储藏室。
客厅的大门啪啪作响,随着一阵惊呼声和脚步声,其他人也跑到了厅廊,紧接着那黑色的大浪咆哮着经过了门口。在厨房里,我们能听到门窗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那股焦油的臭味充斥在空气中。芬尼克扶着麦萨拉走进来。李格一和克蕾西达紧跟在他们后面踉跄着走进来,一边喀喀地咳嗽着。
“盖尔!”我尖声喊叫。
他进来了,砰的一声把身后的厨房门关上,边咳嗽,边说:“那臭味!”卡斯特和波洛斯赶紧抓起毛巾、围裙堵住门缝,盖尔却对着一个鲜黄色的洗碗槽哇哇地吐起来。
“米切尔?”霍姆斯问道。李格一只是摇了摇头。
博格斯把霍罗塞在我手里,嚅动着嘴唇。我听不出他在说什么。于是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他气息微弱地说:“不要信任他们,不要回去,杀死皮塔,去做你来这里要做的事。”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什么?博格斯?博格斯?”他的眼还睁着,但已经死了。他推到我手里的霍罗沾满了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