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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万古国殇 第五节 渭城白露秋萧萧(2 / 2)

甘龙正在沉迷的品尝“十大罪状”的惊人效果,自感块垒稍消,通身舒坦得难以言喻。不想眼前突然冒出一个红衫胖子,满口绕辞儿使人茫然如堕烟雾。甘龙讲究儒家正道,素来不苟言笑,眼见此人伶牙利齿,语速飞快,一连串的拗口突兀之辞,直如市井之徒,不由怒气攻心,愤然大喝:“竖子何许人也?竟敢搅闹国事?!”

“前辈差矣。竖子非人,人非竖子,竖子与人,焉能并称?如同国事非事,事非国事。亦如前辈非人,人非前辈。名实不清,焉得论理?然否?”惠施认真应对,全然不以为忤,与甘龙的愤激恰成滑稽对照。

肃杀的殿堂突然爆发出轰嗡大笑,深居简出的元老们笑得最为畅快。

甘龙气得浑身哆嗦,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在了太师席上!

殿堂顿时骚动。有人涌上去呼喊拍打老太师,有人高喊太医,有人怒斥惠施,有人笑犹未尽连连咳嗽……惟有嬴驷平静淡漠得没有看见一般,大袖一挥,“散去朝会。”起身径自去了。车英走到景监面前低语几句,扶起景监出了大殿,登车直驶商君府。

昔日车马穿梭的商君府一片清冷萧瑟,门前空旷无人,院中黄叶飘零,秋风吹过,倍显凄伤。走进第三进,景监车英二人顿时愣怔——庭院中跪满了仆人侍女,人人饮泣,个个憔悴!

“家老,缘何如此?”景监急问。

“上大夫!国尉……”老总管一见二人,悲从中来,老泪纵横,竟是泣不成声。

车英忙问莹玉的贴身侍女。侍女哭诉说,公主将自己关在寝室已经两夜三天了,不许任何人进去……车英大急,疾步上前拍门,“公主,我乃车英!快开门!”

屋中却是悄无声息。

“车英,撞门!”景监话音落点,车英肩膀猛力一撞,门闩咣当断开!

两人冲进寝室,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一个白发如雪的红衣女子石人一般跪坐着,面前墙上挂着大大的一幅商君的木炭画像!

“公主……”车英哭喊一声,跪到莹玉面前。美丽的莹玉公主已经枯瘦如柴,空洞干枯的眼睛却大大的睁着,苍白的面容覆盖着雪白的散发,气息奄奄,行将自殁……车英猛然抱起公主向外就走。景监急道:“车英,去我家!”

到得景监家中,明朗善良的令狐一见莹玉的惨烈之象,竟是悲声大放。景监忙吩咐十六岁的女儿给莹玉炖了一鼎浓浓的羊羹。令狐强忍悲伤,亲自给莹玉一勺一勺喂下,又守在榻前看着莹玉昏昏睡去。景监和车英泪眼相对,商议如何安置莹玉?车英说,送到终南山老太后那里去养息。景监说那不行,非但要送了老太后的命,连公主也保不住。最后,俩人商定相机探监,征询商君主意。

次日清晨,莹玉终于醒来了,第一句话就是,“云阳国狱……我,要见他……”

景监二话没说,让车英和妻子令狐守着公主,自己匆匆到宫中去了。嬴驷没有阻拦,而且让景监给商君带去了两坛他最喜欢的赵酒,同时命景监责令狱吏善待商君,否则杀无赦。景监回到府中,和车英准备了一番,便要出发。令狐却坚持要亲自看护莹玉,景监想了想,便让妻子和莹玉同坐了那辆垂帘篷车。车英见景监病体衰弱,坚执让景监乘坐轺车,他自己带领二十名骑士队护卫。

出得咸阳北门,上了高高的咸阳北阪,向西北官道行得一百余里,进入了泾水中游的山地,便见遥遥青山下一座奇特的城堡。这就是天下闻名的云阳国狱。

这里有一条小河流,从东北深山流来,曲曲折折飘若柔云,老百姓便叫她云溪。云溪在中山流入泾水,与泾水形成一个夹角地带,水草丰茂,林木葱茏。夹角云溪的北岸有一个老秦人的农牧部族,官府便命名此地为云阳。秦献公时,都城栎阳太小,不宜建造牢狱,秦人的半个关中又面临魏国强大的军事压力,关押罪犯也有危险。建造在陇西后方倒是安全,却又距离都城太远,给执法带来很大不便。几经查勘,堪舆家便选中了距离栎阳二百多里的泾水山区。这里距离关中平原很近,虽非南山那样的崇山峻岭,却也是黄土地带罕见的一片岩石山区,地形险要,易于看守关押。堪舆家们说,云阳山势威峻,水流凛冽,暗合法刑肃杀之秋德,宜于建造牢狱。于是,三年之后这里便有了一座远离人烟的小城堡,又有了一座小军营。那时侯,犯人大多罚为各种苦役(包括军队中的苦力和官署中的低等仆役),需要关押的很少,大都是官员、世族、国人、士子等有身份地位的罪犯。牢狱本身不需要很大,却要求坚固险峻,能够有效防止劫狱。所以,秦国只有这一座监狱——云阳国狱。除了管理牢狱的一百多名狱吏狱卒,牢狱外的峡谷出口,还有一个千夫长率领的五百名甲士经年驻守。这支“军队”很特殊,名义隶属廷尉府,但却只听国君号令。没有国君令箭,任何人都不能进入国狱,甚至包括了法政大臣廷尉。

车英前行,到得小军营前向千夫长出示了嬴驷的令箭。一行车马便穿过营地中间的车道,驶到了城堡门前。这座城堡没有任何标志,箭楼极高而窄小异常,城墙全部用青色岩石砌成,闪着青森森的石光。门前没有任何岗哨守护,石门紧紧关闭,就象一座废弃的古堡。

军营千夫长已经随后赶到,向高高的小箭楼“嗖儿——!”的射上一支响箭。

小箭楼的望孔中探出一个半身人头,高喝:“出示令箭——!”

车英举起黑色令箭,一扬手“嗖!”的飞向了望孔。半身人准确的一把抄住。有顷,厚重的城门轧轧启动,只开了仅容一人侧身通行的一道细缝。景监吩咐令狐背起公主,三名卫士拿了酒坛,车英抱了一只木箱,一行小心翼翼的通过了狭窄的门缝。

刚刚进去,身后硕大的石门就轧轧关闭了。

城堡中没有阳光,幽暗一片。一个狱吏迎了上来,恭谨问了各人官职姓名与探视何人等。听说是探视商君,立即命两名狱卒用软架抬了公主,将三人曲曲折折的领到城堡最深处的一座独立石屋前。打开门进去,一股潮湿的霉味儿扑鼻冲来!景监呛得连连咳嗽。又走过长长的幽暗甬道,才依稀看见粗大的铁栅栏。

“景监?”铁栅栏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和一阵当啷啷的铁链声。

“商君——!”景监车英喊出一声,顿时泪如泉涌。

狱吏打开铁栅栏,向众人一躬,便悄悄的出去了。

短短一个月,商鞅的胡须已经连鬓而起,瘦削苍白,除了那双锐利明亮的眼睛,让人简直不敢相认!商鞅看见被抬进来的白发妻子,俯身端详,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眼中泪水却只是扑簌簌的涌流……此情此景,无须解释,屋中人尽皆抽泣哽咽。

昏迷的莹玉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脸庞,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抚着商鞅的面颊,“夫君……苦,苦了你啊!莹玉无能,生为公主,连自己的夫君,都救不了……”一口气咽住,竟又昏了过去!

商鞅大急,铁链一扬,“锵!”的一声便将一只酒坛的脖颈齐齐切断,双手抱起酒坛咕咚咚猛喝一阵,顿时面色涨红!他将莹玉的身体平放在草席上,轻声道:“你们在门外稍待,我要救她,不能分神。”景监三人退到门外甬道,却都紧张的望着牢房内不敢出声。

幽暗之中,依稀可见商鞅轻轻松开莹玉的裙带,盘坐在三尺开外,两手平推而出,一片隐隐白气便覆盖了莹玉全身。白气渐渐变浓,莹玉脸上变红泛出细汗。商鞅又将莹玉两脚搁在自己腿上,两掌贴住她的两只脚心。片刻之间,便见莹玉头上冒出一股隐隐可见的黑气,渐渐的越来越淡……商鞅头上大汗淋漓,顾不得擦拭,又退出两三尺外,长吁一声,平静的遥遥抚摩莹玉全身。仿佛有一种轻柔超然而又具有渗透性的物事进入莹玉体内,她面色渐渐红润了,脸上犹如婴儿般恬淡,显然是深深的睡去了。

商鞅闭目喘息,脸上红潮退尽,苍白得虚脱了一般,片刻养神后,向门外轻声道:“进来吧。”三人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关切的看着地上的莹玉。商鞅疲惫的笑了,“没事了。她是急愁苦哀攻心,方才已经快要疯了……我用老师的昏眠秘术,总算将他救了过来。她大约一个月后才能完全清醒……令狐妹妹,你现下将她抬到院中,找块太阳地让她暖睡。”

令狐哽咽着答应一声,叫来两名狱卒用软架抬出莹玉。狱吏将她们领到唯一的一块阳光角落,还拿来一块干净的棉被。令狐给莹玉盖上,守在旁边竟哭得泪人儿一般。

牢房内车英问:“商君,公主该当到何处养息?”

商鞅:“莹玉之根本是养息心神,淡出悲伤。唯有玄奇能帮助莹玉养心。想办法送到玄奇那里去吧。将来转告莹玉:不要自责,我很高兴自己的生命彻底溶进了秦国;如果她是我,她也会如此的。”

车英、景监粗重的一声叹息,只有含泪点头。

“景监、车英,我们三人从变法开始就是一体,情逾同胞手足。你俩谨记,至少两年内不能辞官。维护新法,国君还要借重你们。”商鞅分外清醒,似乎方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景监面色更加苍白了,“商君被拿之日,景监已经心灰意冷,提出退隐。既然商君如此叮嘱,景监自当为维护新法撑持下去。”

车英忿忿然道:“为拿商君,国君煞费苦心。软禁王轼,支开公主,困住上大夫,虚假军情调我离都。前日朝会,又装聋作哑,纵容六国特使。凡此种种,令人寒心,车英实在无心做官……商君此情此景,尚一力维护新法大局,车英亦当与上大夫共同撑持了。”

见商鞅目询,景监便将前日朝会的情景说了一番。商鞅思忖点头,“国君有他的成算预谋。他是有意让六国特使施加压力,便于对我处置。将来一旦腾出手来,他就会以‘六国合谋,逼杀商鞅’为由,对东方师出有名。莫得担心,国君对山东六国绝不会手软,对世族元老也绝不会留情。他要的,只是我的生命而已,岂有他哉?”

景监:“倒也是……甘龙被惠施气得吐血,他竟不闻不问。”

车英:“虽则如此,也忒过阴险歹毒,难成大器。”

商鞅笑了,“车英啊,权力功业如战场,历来不以德行操守论人。我也说过,大仁不仁。只要他坚持新法、铲除世族、力争统一,就有大德大操。错杀功臣,小德之过也,无失大德。”

景监慨然叹息,“商君胸襟,河海浩浩,慷慨赴难,天下何堪?”

“啊,别如此说了。”商鞅自嘲的笑了,“商鞅也是为了名节大业。设若新法失败,商鞅还有几多价值?老甘龙肯定要恶狠狠说,以身沽名,心逆而险!”商鞅不禁一阵大笑。

景监车英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商鞅恍然道:“车英啊,我们在河西收回的那把蚩尤天月剑,荆南不用了,还在我府中。莹玉醒来后你取将出来,还给嬴虔,那剑对他还是有大用场的。”

“好吧。”车英答应了。

景监肃然拱手道:“商君,有件事瞒了你十多年,今日景监直言,望能首肯。”

商鞅释然笑道:“何须每件事都让我知晓?”

景监:“二十三年前,自我任商君长史,便与书吏们辑录商君之治国言论,整理成篇,分类抄写。至去年共得二十五章,分五十卷誊清在羊皮纸上。今日带来,请商君浏览斧正,以使商君之学流传后世。”说罢,打开带来的木箱,拿出一卷卷捆扎整齐的羊皮大书。

商鞅一阵惊愕,又深深感动了。要知道,自辞官不成大难不免,商鞅最感痛心的憾事,就是无法继续完成只写了三五篇的法家大著。听景监一说,连忙打开景监递过的目录卷,一眼看去,整整齐齐二十四章:

更法第一垦令第二去强第三说民第四

算地第五开塞第六壹言第七错法第八

战法第九立本第十兵守十一靳令十二

修权十三徕民十四刑约十五画策十六

境内十七弱民十八御盗十九外内二十

君臣二一禁使二二慎法二三定份二四

商鞅深深一躬,“景兄苦心大德,了却鞅一大心志,鞅此生无憾矣!”

景监连忙扶住商鞅,“份内之事,还请商君过目斧正。”

商鞅笑道:“很好了。再加上我写的那几篇,农战、赏刑、六法,就是二十七章。那几章莹玉收藏着,找她拿出来补上吧……我可能没有时间逐一订正了,景兄相机斟酌吧。”

景监含泪道:“此书就叫《商君书》,商君以为如何?”

商鞅点头微笑,“来,我三人共干一碗,以示庆贺!”

车英提起酒坛斟满三个大陶碗,三人举碗相碰,一饮而尽。

天色将晚,景监车英方才依依不舍的含泪离开。出得国狱,与令狐商量,公主不能再回咸阳,否则触景生情,她会再次发生危险。于是便议定由车英带领十名卫士,直接护送公主去陈仓河谷找玄奇。令狐坚持要护持公主同去,车英却担心景监病体,再三劝住令狐。两队人马在暮色中分道扬镳,景监夫妇向了东南,车英一队向了西南。

这天,咸阳城发生了惊人的事件——国人聚众数万,在咸阳宫广场为商君请命!关中百姓也陆续涌来咸阳,请命人海不断扩大,官府束手无策!

入夜,嬴驷来到宫中最高的望楼上向广场了望。但见朦胧月色中,万千人头涌动,哄哄嗡嗡的人声犹如隐隐海潮。请命的白色大布仿佛黑色人海中一片片白帆,招摇飞动!时而有人愤激的高声陈情,不断引来阵阵高呼,“为商君请命!”“还我商君!”“变法无罪!”的呼声此起彼伏……如此声势的庶民请命,在战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嬴驷倒没有惊慌恐惧,但却实实在在的感到了棘手。原先的三道密令,为的就是稳住民心,谁想还是引来了如此声势浩浩的国人请命,真有些不可思议!嬴驷相信,除了商君功业威望的感召,这里一定还有一种力量在蓄意煽动推波助澜。这种力量不是别的,一定是世族元老和六国间谍,他们明里坚请杀商鞅以谢天下,暗里却传播流言,鼓动庶民请命,希望秦国彻底大乱!六国期盼秦国跨掉进而瓜分之,世族企图借此证实新法易于威胁公室,进而一举恢复旧制。民众力量,只不过是他们的一枚棋子而已。这就是国政战场。嬴驷公室、世族元老、六国外力,三方角逐,就看谁能踏稳民众这块基石?

嬴驷公室将来要借助民众压力,彻底铲除世族根基,就绝不能直接开罪于老秦国人!然则目前却因要处置商鞅,却与自己的长远基石——民众发生龌龊;同样因要除掉商鞅,又不得不与自己的两大死敌——世族元老和六国外力结成暂时同盟。一个商鞅横在中间,利害冲突就顿时复杂起来。当此之时,动用铁骑甲士对付庶民请命,是最愚蠢的,也是山东六国与秦国世族最希望看到的。那样一来,无疑会使秦国崩溃!老秦人朴实憨猛,极重恩义。尽管商鞅也刑杀了许多庶民,但商鞅变法给了他们实实在在的丰厚好处,民众就死心塌地的拥戴他,甚至不惜跟着他造反!如此国人民心,要用流血威胁他们,无异于抱薪救火。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嬴驷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压根儿就没有下硬手的打算。可是,对这种声势的请命听之任之,则同样不可收拾。

投鼠忌器。事情的棘手正在这里。

观望思忖良久,嬴驷猛然心头一亮,匆匆下了望楼,乘坐密帘篷车从后门出宫,直驶学人名士居住的东区。

中夜时分,一辆轺车辚辚驶进宫前广场!请命百姓以为来了国君特使,顿时从朦胧中醒来,一片哗然鼓噪,大片火把便围了过来。却见轺车上走下一个布衣竹冠三绺长须的士子,他只身登上大殿前高高的白玉台阶,向下广场民众高声道:“父老兄弟姐妹们,听我说几句实在话吧——”

“你是何人——?”火把下有人高声喊问。

布衣长须者高声回答,“我乃云阳赵良,刚刚从齐国稷下学宫回来。”

“你是奉命来得么——?”又有火把摇晃。

“父老兄弟姐妹们,尽人皆知,秦赵同宗,我赵良便是老秦人!我并非奉国君之命而来,我是刚刚从临淄归来,惊闻国人举动,特意来说一番自己的心里话。父老们让说则说,不让说我则不说。”赵良极为诚恳。

“请先生说吧!”“对!赵氏兄弟是秦国名士,有见识!”两个老人高声答应。

众人晃动着火把呼应,“先生请说——”

赵良向台下人海遥遥拱手,“父老们,兄弟们,姐妹们,商君蒙难,举国痛心,此情此理,朝野尽知。为商君请命,也是我老秦国人之良知。然则,父老兄弟姐妹们须得明白,商君之难,天命所系,实非人力所能挽回。商君变法,使秦国富强而六国震恐。我在齐国就已经知道,六国于先君新逝之际,以联兵攻秦为胁迫,请杀商君。以秦国之力,目下尚不足以战胜六国联军。当此之时,商君主动请狱,国君不得已而为之!赵良听得消息,惟恐国人卤莽请命,国中生乱,使六国有可乘之机,忙日夜兼程赶回,不想果然遭遇此等乱事。幸得秦公英明,知我国人赤心,没有派兵刑治。赵良劝父老们回去,成全商君苦心,全力耕战,奉行新法。他日秦国强大时发兵山东,为商君复仇!昭昭此心,人神共鉴……”赵良慷慨唏嘘,说得痛心疾首。

一番话入情入理,广场上顿时默然沉寂。

老秦人生性宽厚憨直,觉得此人不象诓骗,便相互观望着,希望听到有见识者评判的声音。一个人高声道:“就说嘛,国君岂能忘恩负义?”“有点儿道理。不过还是不能杀商君。”又有人高喊。“不对!”一个中年人高声道:“赵良兄弟赵亢被商君处死,焉知他不是诓骗国人?”“对!有理!赵良,你做何说?!”一片呼喊之声。

赵良双手一拱慷慨激昂道:“父老兄弟姐妹们,问得好!赵良胞弟的确被商君处死。然则那是赵亢身为县令触犯新法所致,赵良若记恨于商君,岂非枉为天下名士?此点商君亦曾问过赵良,赵良之回答与今日一般无二!父老们谓予不信,请与我同赴国狱,请商君做证如何?”

又是全场默然。一个白发老人高声道:“老夫之见,先生乃真心实言,国人当三思而行。众位以为如何?”

“有道理。聚在这里使国君难堪,我们回家吧。”有人呼应。

“回家。谁要杀商君,回来与他们拼了!”

……

渐渐的,一片汪洋人海消退了,火把象小溪一样流向街巷,流出城外。

宫中望楼上的嬴驷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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