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正明叫来,要正明到电缆厂蹲点,正明衔命而去,非常踊跃,当然很有好好做出来要项东好看的意思。
而雷东宝找到陈平原会商,陈平原基本同意雷东宝以贷款绑架银行的想法,让雷东宝先人一步,从银行和政府机关两方面着手,开始密集筹款工作。
可是,小钱容易,大钱太难。
杨巡最近在种种项目之间举棋不定,最只要的是没看到有让他眼前一亮的项目出现。再说他根据任遐迩从网上找来的资料分析,认为国内经济很可能会遇到一些波折。他找宋运辉商量,也找申宝田等企业界人士商量,还找其他机关人员讨教。尤其是申宝田那一块,因为出口做得不少,已经面临种种问题,整个公司的支出,包括申宝田本人的消费,都开始缩减。一叶知秋,种种线索都印证他和任遐迩的分析比较正确。因此杨巡更举棋不定,这回愁的不是找什么项目的问题,而是愁要不要上大项目的问题。怕万一世道不景气,大项目上得去却盘不活,砸手上了。
因此杨巡无聊得发疯,在家跟任遐迩抢育儿书看。反而还是任遐迩比他忙,任遐迩现在管着他所有产业的财务。
中秋时候任遐迩托毛毛给杨逦捎去一盒月饼,一套白玉般的金边骨瓷英式茶具,一瓶绿葫芦薄荷酒。杨逦收到挺喜欢,打电话赞美任遐迩眼光不错,说她用骨瓷茶具泡立顿红茶,月饼放在雪白茶碟上,顿时有了英式下午茶的感觉。任遐迩不过是因为正好有人宋杨巡三套茶具,她一套自己留下,一套给了杨速,一套就顺便和月饼薄荷酒一起给了杨逦,却没想到被杨逦用别出别样风味,当即在电话里笑嘻嘻表明,她与杨逦英雄所见略同。于是杨逦很喜欢,还说准备去找些小银匙来相配。一来二去,姑嫂两个话就比较多。
杨逦工作上受了气,当然也一个电话打到任遐迩手机上,要任遐迩打过去,说有苦要诉。任遐迩如今是杨家兄弟之间额桥梁,当然有求必应,一分钟不拖地打电话给杨逦。时值夜晚八点,杨巡坐一边捏着分机旁听。
杨逦开门见山道:“小任,我真是气死了,怎么有人做事这么无耻。你知道戴娇凤吗?是大哥最初的女朋友……”
杨巡当即不顾他在偷听,插嘴道:“不要胡说,关我什么事?”
杨逦怒道:“怎么不关你事,要不是你,戴娇凤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他干嘛净来我们宾馆生事,没事总让人投诉我。我这个月的奖金都被她搅黄了,要不是她沉不住气出来现身一下,我还以为最近撞煞呢。你自己好汉做事好汉当,戴娇凤的事你一定要处理好,别让她害我来。我才是跟她完全不相干,做了你的替死鬼。”
杨巡当着任遐迩的面极其尴尬,道:“你下次给她我的电话,要她有冤找我。”
杨逦口不择言:“你那个梁思申全知道,你问她去。她外公帮着戴娇凤一起害我,不晓得那老头跟戴娇凤是什么关系,恶心,你们。都是你害的,你作孽我受罪。”
杨巡听杨逦又扯上梁思申,只得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去查清楚,谁那么闲专门搞你脑子。”杨巡将电话摔了,也夺下任遐迩手中的电话,不让继续。“才安顿几天,又闯祸。”
任遐迩冲杨巡做个鬼脸:“你那些糊涂账你自己解决,但我要替小宝宝监督你解决。”
杨巡只得道:“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你爱听就听着。”他嘀咕着拨打梁思申的电话。刚才要不是他听着,不知道杨逦还会说些什么,接通电话,梁思申说确有此事。杨巡奇道:“为什么?你能不能给我戴娇凤的电话?我直接找她说。”
梁思申却道:“戴小姐没捉弄杨逦的意思,纯粹是我外公吃饱了没事干帮戴小姐出气。我去劝我外公。”
杨巡看看身边的任遐迩,硬着头皮道:“真是这么回事?不如你帮我告诉戴娇凤,有什么,尽管找我了断。还有你外公,那老人家……肯听别人的吗?”
“我会劝说,前阵子我外公说起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不会那么无聊。戴小姐那边我建议你别多事了,她是个爽快人,现在的日子也很幸福,最多有些小小的想不开,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谢谢,不好意思又打扰你。如果你外公老小孩脾气不肯放手,那就算了,杨逦如果做事让人抓不到把柄,人家也投诉不了她。她也该好好反思她自己的问题。”
梁思申反而吃惊,愣了一下,才道:“我会处理。另外我关注了一下与萧然合作的那家日本公司的情况,最近他们的股票不大稳定,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们在华业务。如果萧然又跟你谈转卖股权的事,你得小心。眼下东南亚与日本韩国的形势越来越不稳,任何投资都须谨慎。”
“谢谢你提醒,萧然那边我说什么都不敢碰。”
杨巡放下电话后,看任遐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扑上去拧她腮帮子,“又想上哪儿去了,女人怎么都爱惹事呢。”
“呸,你的梁思申不惹事,你说话也特文明。”任遐迩看着杨巡跟梁思申打电话时候不战而退的腔调就莫名地来气,“不管杨逦了?那我跟她说一声。”
杨巡只得赔笑:“你跟杨逦再怎么说她都不会听,她只相信她自己想到的。你要不要具体问问她受些什么气,究竟是不是她工作的疏忽,怎么可以改进?工作到底是挣人家的钱,不能像对家里人那样自说自话。”
任遐迩笑道:“哟,这事儿我干不了,我只会顺口帮腔,不敢逆你家大小姐的意思。”
杨巡笑道:“这就是了,你说以杨逦的性格,在宾馆那种伺候人的地方工作,能放下身段吗?让她受点刺激去。”
任遐迩撇嘴道:“才一个电话呢,改口真快,妹妹也不要了。”
“你又冤枉我,我要有那心思,还不让宋总拧下头来。我猜了,你肚子里孩子肯定是儿子,酸儿辣女,你那么爱吃醋。遐迩,我们儿子以后再生个女儿,怎样?那谁家的女儿多好,小背心一样。”
“你想让我做超生游击队啊?我偏生女儿,明天开始啃辣椒。”
“那生女儿后再生个儿子,一儿一女,宝一对。”
任遐迩笑道:“你呢,生个儿子后再要女儿,是因为女儿可爱,生个女儿后再要儿子,是给杨家传宗接代吧。倒都是出于意识形态的考虑,全无物质考虑,非常形而上。”
杨巡只好讪笑,这种酸玩笑他不会开。
梁思申忙完工作回家,却见大门口打横一辆黑色跑车拦住。看去,车窗探出来的却是梁大焦躁的一张脸。梁思申当即明白梁大为什么来,最新一场地皮拍卖惨况当即引发第二天地产股暴跌,而国际游资则是正面袭击香港,又使香港恒指暴跌四天。梁大境况可想而知。梁思申也没下车,只探出头问:“什么事?”“找个地方说话。”“进去说。”梁思申自己下车,打开大门,梁大那车加速快,先“呼”地冲门去,似是生怕梁思申把他拒之门外。梁思申也跟着进去,好歹梁大下车替她关大门。梁思申看一眼依然灯火辉煌的一楼,低声警告道:“有什么话悠着点说,我家可可还没睡觉,别吓到他。”
梁大喉头咕噜一声,没说什么,但在锦云里安静的环境里还是听得分明。
两人进去,果然见可可还没睡,还在跟外公玩掷软沙包的游戏。掷出去的沙包若是落地上,自有两只黑拉布拉多犬抢着捡来。梁思申就跟久别重逢似的与儿子腻一起,外公则是笑嘻嘻地对梁大道:“老大,吃瘪了?来,坐这儿,说给我听。”
梁大最头痛外公,却又最想请教外公这个久经沙场的老法师,只好乖乖地坐到外公的那张金銮宝座般的雕花罗汉床边,赔笑道:“现在股市和房市都跌得厉害……”
“知道,你还没抛?不会还捂着吧?”
“想抛,没人接手。还有……”
外公拿手指弹弹矮几,道:“我知道你,一则不舍得割肉抛,二则不相信时运这么差,完全一副赌徒等翻本心态。”
“外公看这形势,是不是我该割肉抛?没回暖迹象了吗?”
“这几天割肉还有谁要,臭肉一块。思申,你告诉他,日本的房价至今还比八十年代末的低多少?”
梁思申抱着可可过来,身上笔挺衣服早被可可揉成一团,“你真一点都没抛?”
外公不耐烦地道:“他哪见过这种风浪,他以为钱很好赚,碰到这种黑煞日子还想翻本。告诉你,都赚钱时候你也赚不是本事,都亏钱时候你不亏还赚,那才是真本事。比如,思申,这几天替我做期指,赚了,她是日本那次动荡练出来的快手。我早说你没那能耐,少去香港逛,你还不听。你给我仔细讲来,老头子今天晚睡,陪你发会儿愁。思申带可可睡觉去。”
梁思申带可可上去,两只耳朵却听得清楚,梁大说他一套都没抛。刚跌的时候不舍得抛,总想再看看,再看看,没想到现在市场如凝胶,交易停滞。后面的她没法听了,她得对付可可。可可总是不肯扔掉手上的沙包,他喜欢这种简单玩具。这玩具原是外公想出来给小男子汉可可锻炼臂力用,但方案到了爸爸宋运辉手里那就变复杂了,宋运辉一口气让服装店的人做了二十个大大小小的布袋,每个布袋按等差数列分别装上100克、200克、300克……直到2000克的炒熟淡沙,说是方便可可循序渐进地使用。而梁思申则是与可可一起在布包上画了好多可可和爸爸妈妈等的画,果然可可爱不释手,睡觉都不舍得放手。因此每次睡觉,其中必不可少的程序是缴械可可手里的沙包。梁思申以前看见妈妈们如行星一般围着恒星孩子转,还很是不解,很佩服那些妈妈们超常的耐心。现下可是知道了,她做妈妈后也一样,对每一件与可可相关的事乐此不疲。唉,妈妈……梁思申不免想到她又鸵鸟了一个月。
终于对付了可可,下楼看到梁大还在。梁大见她下来就六神无主地问一句:“这现象还要持续多久?”
梁思申道:“我们都估计这场危机的影响会比较深远,谁都说不准香港还要折腾多久。外公看呢?”
外公不怀好意地笑道:“谁知道,危机有自己的生命。刚问啦,老大不仅绝大部分资金来自贷款,手头还有一笔事发前刚借的高利贷。我本来还想英明地帮他理出个止损点,甚至割肉点,现在看来只有一个保命点了。我睡去啦,老大,神仙也救不了你。”
外公说到做到,他又不是真想帮梁大,他只是非常好奇,想弄清楚个究竟,既然知道了详情,那么,撤,天大地大,他的睡眠最大。梁大听到外公的结论性发言,怔怔地看着外公走向卧室的背影,好久才回过神来,对梁思申道:“你说呢?特区政府说这不是股灾,而且金管局也表示他们已经击退炒家。”
梁思申道:“我不是预言家,总之不大可能再有前段时间鲜花着锦般的景气。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实地看见的香港人心是怎么样的。有些时候虽然情况并不如此,但若人人心中都往一个方向想,市场也会朝着人心所向开步走的。”
梁大神思恍惚地想了好一会儿,文不对题地问:“真的吗?”
梁思申奇道:“你怎么了?我倒是想弄清楚你特特意意跑我家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梁大的眼神有些呆滞,想好久,才似是下定决心地问:“我是不是该不惜代价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