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在外地奔波了数日,显然疲惫至极。
他背着一个包袱,头发乱糟糟的,都打了结。脚上的鞋子也掉了一只,只能歪着身子趔趄而行。
褴褛的衣衫破了几个洞,手臂上还有几道擦伤,狼狈至极。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王新虎,你爹回来了!”
众人皆安静下来,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王新虎的父亲远远地便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儿子。
他颤颤巍巍走过来,一下子扔掉肩膀上的包袱,慢慢走来。
包袱掉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不沉,一堆寻人启事从里面掉落出来,上面印的都是王新虎的大头照。
王新虎看着那一张张的寻人启事,只感到触目惊心。
这些日子,他过得并不好,但父亲走遍各地寻找他,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谁知道父亲去了多少所城市,找了多少个车站,贴了多少张寻人启事,问了多少人。
风里雨里皆是他寻访的背影,大街小巷遍是他沉重的脚印。
王新虎第一次觉得自责。
有些感情平日里是显现不出来的,只有遇到了事情,这些深埋于心里的爱和在意才会如潮水般涌来。
待到危机摆平,便只剩下了无痕迹的平静,平静之下,暗潮汹涌。
父亲现在很平静,正如潮退的大海,一点也没有要发火的样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只是扫了王新虎一眼,便没再管他。
他没有朝儿子走过去,一旁的校长先握住了他的手:
“你是王新虎的家长吧,我有点事事情想跟你谈谈,咱进屋说。”
父亲对着校长点了点头。他的手有点脏,随意地在裤腿上摸了一下,才敢去回校长的握手礼。
父亲身上有钥匙。他开了门,邀请众人在他家吃饭歇息。
这些天为了王新虎的事情,大家都出了不少力,王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执意要校长留下来吃饭。
校长并不推脱,便进了屋。
王新虎被冷落在院子里,孤零零地只剩他一人。
他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呆呆的。
从前,他一直觉得爹给他丢人。
他爹没文化,在建筑工地搬砖和泥,没有体面的工作和优渥的薪水,开着破烂三轮车接送他上学,平日里也不懂礼貌,一发脾气就嚎着嗓音揍他。
揍他的时候,邻里街坊都能听见王新虎悲惨的哀鸣。
太丢脸了。要这样的爹有什么用,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生活在这样的家境中,只能比旁人更觉生存的尴尬罢了。
所以他一直念着娘的好,一直想去找娘,跟着娘一起远走高飞。
可是他娘这么多年来,就像消失了一样,杳无音信。从来没有出现过,也没有管过他一件事。
于是这么多年,是他爹把他拉扯大的。
无论刮风下雨,寒霜酷暑,和他一起吃饭的,给他交学费的,都是他父亲。
……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