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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桃李我公天下满(1 / 2)

正德二十七年(1536),北京新建伯府。

四月十九日申时刚过,贵族院议长王阳明比平时提前半个时辰下了班,匆匆回到府中。此时家中正摆酒设宴,今日是他六十五岁寿诞,弟子们从各地赶来要为他祝寿,盛情难却之下,他也就答应了下来。父亲王华已经去世四年了,出孝一年多,家里人很想热闹一下,恰逢他的生日,王阳明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

天气转热,新建伯府去年在后堂东边新盖了一座木屋,酒宴就设在新盖的木屋。父亲过世后,回到家乡守孝三年的王阳明萌生了退意,一心盼着办理退休回家,可是皇太子始终没有同意,无可奈何之下,王阳明干脆为这间新木屋命名为“思归楼”。

今年的生日,王阳明本不想大操大办,除了家里人,就是自己的学生。并没有通知外人,今天参加寿宴的客人全都是他的弟子。他归来时屋里已经济济一堂,学生们见到他纷纷上前施礼。在座弟子有何春、何廷仁兄弟,黄宏纲,管登,邹守益,陈九川,欧阳德,薛侃,冀元亨,梁焯,袁庆麟。

何春字元之,举人;何廷仁字性之,秀才;黄宏纲字正之,举人;管登字宏生,秀才。四个皆新收的弟子。

邹守益,江西安福人,字谦之,二十九岁。正德元年,王阳明在吏部当会试同考官时,慧眼识才,选拔邹守益为会试的会元,后来殿试时他被钦定为探花。中进士后,邹守益入选翰林院编修,但他只干了一年,便辞职回家继续读书,后又随王阳明去了瀛洲担任总督府咨政,去年才调回北京担任兵部侍郎。

陈九川,字惟溶,江西临川人,二十五岁,正德二十四年进士。

欧阳德,字崇一,二十三岁,吉安泰和县人,十五岁中举,与陈九川同一年中进士,是王阳明弟子最年轻的进士,现在军机处军情司任参议一职,据说皇太子很器重他,前途无量。

薛侃,正德十六年的进士,在瀛洲拜师入门。

冀元亨,正德十一年中举,今年从国子监行政学院毕业,正在刑部实习。

梁焯,字日孚,广东南海人,三十六岁,陈九川同年进士。曾经担任登州县令,登莱巡抚,是东海舰队司令吴满屯的妹婿,刚被调回北京等待新的任命。

袁庆麟,雩都县秀才,六十四岁。字德彰,号雩峰。现为赣州义泉书院山长,王阳明座下年纪最老的学生。

王阳明面南正坐,大家按年龄排座,袁庆麟左边首座,冀元亨三十七岁,右边首座。酒宴开始,王阳明巡视一圈后,说道:“这些年来,我忙忙碌碌,东奔西跑,从扬州到瀛洲,一直没有时间与大家一起畅饮过。我先喝三杯,算是对你们各位表示谢意。”

先生感谢弟子,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各位面面相觑,一起站起身,恭敬而疑惑地看着王阳明连喝三杯。王阳明喝罢三杯,这才笑吟吟说道:“你们每人三杯,三杯酒代表为师的心意。”

欧阳德年龄最小,他不解地问道:“先生今日喜逢六五大寿,您几十年来金戈铁马,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屡立战功,如今贵为大明的伯爵,上院议长。弟子们应该向您敬酒祝寿才对呀,这是弟子们失礼在先吧,先生?”说完,大家一起看着王阳明。

王阳明笑眯眯地说道:“小秀才,你有疑问,喝罢三杯酒,再听为师解释。”

王阳明笑着等着弟子们喝酒。欧阳德十五岁中举,个子又小,被王阳明亲昵地称为“小秀才”。弟子们个个举杯,喝了三杯。王阳明示意大家就座,说道:“我们常说教学相长,为师指点你们的同时,自己也受益匪浅。由此也可以说,我们互为先生。”

弟子们有些诚惶诚恐地看着王阳明,王阳明继续说道,“圣贤学问,修自身,化别人。为师有言传有身教,说别人容易,修自身难。无权无势时,自身还容易掌控,有了权势,会不会放纵自己?不放纵自己,不容易做到。“

说到这,王阳明脸上出现了回忆的表情,他说:”我平常跟你们说的大道理,关键时刻,我能不能做到言行一致?这些年来,你们不少人跟在我的身边,为我查遗补漏。从扬州推行盐政,到瀛洲平乱,面对你们各位,我没有内疚,没有不安。这些年来,为师一直心中坦然。为什么?为师做到了言行一致,做到了公而无私。我能够做到这一点原因就在于,我的弟子是我的一面镜子,我对你们说过的所有言语,就是我的一面镜子。所以为师今天要谢谢你们!”

弟子们闻言一个个表情庄重。袁庆麟起身离席,后退两步,斜对着王阳明,拜倒在地,激动地说道:“能得遇您这样的先生,弟子一生知足了!”修学了几十年圣贤学问的袁庆麟一向沉稳,此时他却激动得满面红色。

欧阳德起身离席,后退两步,磕罢三个头,起身说道:“弟子没有生在孔圣人时代,遇到先生,如见圣人。”

王阳明双手在空中下压,止住其他几位要跟风磕头的弟子,说道:“为师最近忙于宪政改革一事,没有充裕的时间考查你们的学问进展,不过呢,考查学问进展,不见得非要听你们怎么说,读你们怎么写,也不见得非要端详你们的气质变化,我以前多次说过,修学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立志,就是修学的态度。之后是格物,就是理论实际相结合,我们需要的是实干家,而不是齐王所说的′嘴炮`。我的学生中有些人只是嘴巴上的理论家,而从不愿意俯身去实践一下,误入歧途啊!“

王阳明站起身来,在陈九川,欧阳德,薛侃,冀元亨和梁焯每个人的肩膀上都拍了一下,说:“这次朝廷派你们五人去东北和奴尔干考察当地民生和基础建设。你们五人要多看,多写,多记录。东三省和奴尔干是我大明的北极之地,最为苦寒,然而现在却是大明最富有的地方,甚至都超过了江南。

齐王能把这样的苦寒之地经营的这么好,这里面才蕴含着真正的大学问啊!你们不要因为是我的弟子就骄傲自大,你们要抱着一种谦虚的态度去学习。“

顿了顿,他继续说,”你们都知道,西部大开发已经提上了议程,前段日子齐王来电,让为师推荐一批学生担任长安地区的执政官员,为师考虑再三,就推荐了你们五位,一是考虑到你们年轻,有干劲,容易接受新生事物。

第二呢,长安是十三朝古都,虽然已经没落了,但现在朝廷要搞西部开发,长安迎来了又一次新机遇,能不能再辉煌,就看你们这些年轻的决策者如何规划?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何迈出第一步非常的关键。所以我才争取了这次机会,让你们前去考察东北,要多向人家学习,既要吸收人家的先进经验,又要因地制宜,有所创新,为师希望七十大寿时能够在长安与诸位欢聚一堂,真想看看长安的再度辉煌!”

“学生谨遵师命!”五人齐声应诺。

……

正德二十七年六月初五,欧阳德等人所乘的轮船抵达了大明最北部的第一座大城市庙街,黑龙江流到这里河面非常宽阔,距离鲸海不到八十里路。庙街这个地方的景色壮丽、优美。初次体会这北国风光的欧阳德一行人顿时感觉心旷神怡,不过想起同行的官员讲到的这里的严冬,又让人不寒而栗。他们这些南方人根本不敢想象鼻子被冻掉是什么感觉。

庙街是奴尔干都司最早设立的城市之一。这里最辉煌的一页恐怕是弘治十六年齐王重新收复奴尔干时,发生在这里的庙街保卫战。当时这里仅仅还是一个百户所,八十三名百户的官兵硬是顶住十几个部落四千多人的进攻,坚持了十四天,终于等到了援军,最后活下来的只剩下三十一人,虽然个个身上有伤,却无怨无悔。胜利之后,他们被誉为庙街八十三勇士,成为了这座城市的英雄。

庙街的市政广场上有一组大理石雕塑和宏伟的纪念馆,这正是为了记录当年的血战,向后人讲述这些英雄的故事。这些雕塑非常的写实,带着一点古希腊的风格,很有感染力,它和纪念馆一起成为了庙街的标志性建筑,初次来庙街的人都要参观一下这些雕塑,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这里也理所当然的成为朝廷的官员来到庙街必须参观的第一站。

奴尔干都司刚刚设县治于庙街的时候,这里的常住居民除了本地土著,有七成是过去的疍民移民,随着奴尔干都司的兴旺,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大明北方和朝鲜、日本的冒险者们纷至沓来,这些人吃苦耐劳,为庙街的建设提供了最初的劳动力。正因为这样,一批批的移民惑于这里异常丰富的鱼类和野兽,抱着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而定居下来,短短二十几年,庙街就成了人口超过三十万的大城市。

一行人下了船,县衙里负责接待的官员把他们安置住进了城里最好的酒店——庙街宾馆,然后只交代了一句“你们好好休息,明天罗县令会设宴为诸位大人接风洗尘”,就把一般官员搁在酒店,头也不回的回县衙去了,连个陪客的都没有,把这帮人的鼻子都气歪了。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同行的一些官员有些受不了。

这帮子京官往日去国内任何地方视察,当地的官员无不是迎来送往热情非常,哪像这庙街只派了一个专门负责接待的官员迎接他们,把他们安顿在宾馆就不管不顾了。虽然宾馆的条件很不错,服务也非常周到。还是有不少人开始抱怨,一个个脸色都变得很难看,有些人甚至骂骂咧咧说些狠话。

只有欧阳德和薛侃两人不太介意,他们多次去过登莱,知道这里的官员就是这种作风,根本不是有意针对谁,即使齐王来了也一样。所以有人曾经戏谑说:只要是到了齐王直接管辖的地区,你就像到了另一个世界,官场在其他地方的规矩在这里行不通。

这里的官员格外讲规矩,做任何事情都循规蹈矩,按章办事。这里的制度完善,监督机制也十分配套,连招待客人的伙食标准都有章可查。说实话,在齐王底下当官,想出个贪官都难。而且这里的效率极高,每一件政务都有相应的完成时间,否则就会受到处罚。

首辅费宏曾戏称:齐王辖地的官员比朝廷的官员要清廉十倍,工作效率更是强过百倍。朝廷的官员要达到这个水平至少还要一百年,积重难返啊!朝廷的官员很多坏毛病已经深入到骨子里面。

吃过午饭,欧阳德和薛侃这两位师兄弟就在宾馆大厅里休息,这个大厅富丽堂皇,面积很大,有点欧罗巴宫廷建筑风格,简洁得又大气。其实设计这个宾馆的正是一位欧裔的移民,这位意大利建筑师名叫乔卡门,是一位被俘虏的意大利破落贵族,因为老家没人的,他就选择留了下来加入了大明国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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