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阔,海天一色。数叶白帆,在这水天一色金光闪闪的海面上,就像几片雪白的羽毛似的,轻悠悠地漂动着,漂动着。
“呜……呜……呜……”
几声雄浑而沉闷的汽笛声,惊起了桅杆上歇息的海鸥,它们扑楞楞地飞上天空,又不忍离去,就在半空中盘旋。
远远的海面上,一艘巨大的天蓝色客运海轮,张开三面巨大的风帆,后面飘着淡淡的黑烟,在两艘驱逐舰的左右护卫下,朝这边行驶过来。“希望”号海轮是登州造船厂最新设计的铁肋木壳机帆客轮,是今年下水的第三艘船,排水量一千五百多吨,经济航速八节,行驶的非常平稳,即使是三四级海况,也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这种客船上的各种服务设施非常完善,除了客房舒适,采光充足,一层甲板上甚至还有小卖部和快餐厅,它已经在这条航线上运营了三个多月,很受来往青岛、烟台与天津的客商欢迎,因为只有三百多个客舱,大部分时间那真是一票难求,更不用说那十个豪华舱室的船票了。
“希望”号主要负责天津到青岛和烟台的航线,每周两个航班,基本上都是客满,天气好的时候,甲板上都是观光的旅客。不过今天有些不同,因为它这次没有对外营业。今天船上运送的是齐王一家四口人,除了一百五十名齐王卫队官兵外,其他的人都是齐王府的属官书吏、太监宫女和一些杂役,很多人是第一次出海坐这么大的船,又是第一次前往人人都说好的登莱,因此所有人都很兴奋。
齐王离开封地一晃就过去三年了,可以说他此刻的心情还真有些近乡情怯,人们都是善于遗忘的,他不知道,那座城市的老百姓还记得他吗?齐王妃徐芊芊自从嫁过来后,还从来没到过登莱,总听府里的下人吹嘘登莱种种的好处,生活在那里如何如何的舒适,如何如何的方便,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她现在更多的是向往,希望那里不会让自己太失望就好。
不过朱厚炜却没有料到,他即将要回到登莱的消息传开后,整个登莱地区沸腾了,这里人们载歌载舞,一二个月前就开始筹备,朴实的青岛人民准备用他们最大的热情迎接他们敬爱的君王。
……
公元一五一五年,八月十四日,大明正德五年乙未,农历七月初四,晴。
青岛府外黄油港区的码头边,一大群人早早地汇集于此,他们一个个穿纱戴帽,放眼看去,不是官吏就为本地富商和企业主,旁边还有戏班子在舞龙舞狮助兴,敲敲打打的好不热闹。
王府的主管何鼎知道齐王比较低调,本没打算大操大办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但禁不住王府相关的官员、本地院校师生以及本地的企业家富户轮番上门劝说,这些人给出的理由也很充足,齐王本来三年就没有回家乡了,王妃也是第一次回登莱,再加上又喜添两位少主,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不隆重一点怎么也说不过去。
何鼎听了也觉得有理,一点头就开了这个口子。很实在的理由,那就由他们去吧。现在看来,真是把他吓了一跳。好家伙!这场面可不得了了。
齐王回封地的消息传出来后,老百姓热情高涨,自发动员了王府衙门以外的大量人力,本地的工坊企业商家也慷慨解囊热情参与,问明齐王王驾是从水路过来之后,他们把整座黄油港码头都用丝绸彩带给包了起来;通往王府的路上挂满了锦旗彩带。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基建公司自发成立的筹备欢迎仪式工作队还动用最新设备以及最精明强干的施工人员,在短短的十五天里,就在码头泊位旁矗立起一座汉白玉凉亭,上面雕梁画栋、极尽奢华,还美其名曰什么“盼归亭”。
今天的青岛王城,城里城外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地上一层不染,沿街的门面店铺几乎都装饰一新,沿途的树木、花圃修饰得错落有致,彩旗彩灯美轮美奂。从港口到王府五里不到的距离,道路两旁又有牌坊,彩楼……总之一句话,为了迎接他们热爱的齐王,整个青岛王城已经焕然一新。
……
巳时刚过,特等舱过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打开了,李莲英兴奋的跑进舱室里报告:“殿下,王妃娘娘,马上就要到港了!”
此时此刻,外面甲板上的水手和乘客都大声欢叫起来,朱厚炜抱着两个孩子和妻子疾步赶到船头,看着前方慢慢出现的青岛港海湾,心情有些激动,他对这里已经有很深的感情,这一走三年多,时刻都惦记着这边的事情。
站在船头远远的看去,青岛的天际线是美的,海天相接,湛蓝的天与湛蓝的海,勾勒出一条优美的若隐若现的天际线。与此时大明其他沿海城市往往以观海阁楼作为标识的天际线不同,青岛的天际线是以海湾中一座礁盘上高耸的灯塔为标识的,洁白的灯塔给人以更多的浪漫与想像的空间,山与天相接,青的山与蓝的天,映衬着这别具一格城市的缤纷多彩。
徐芊芊抱着小宝,依偎在丈夫的身旁,她那一双美眸好奇地打量这个将要生活的地方,前面的海面上飞舞着一群群海鸟,海湾外漂着点点白色船帆,一些勤劳渔民正在打渔,当轮船驶过附近的时候,他们都朝着大船挥手,大声的欢呼着“齐王万寿无疆”。
朱厚炜也微笑着向渔船挥手致意,大声的问候着对面船上的渔民,仿佛在向隔壁的邻居打招呼,话语中都透着亲切。徐芊芊忍不住也把手抬了一下,她有些羞涩。偷偷看看周围的人,他们都在挥手,也学着样子做了。
轮船拉响了汽笛声,缓缓地进入海湾,客轮离码头越来越近,两岸一片片整齐的厂房和错落有致的居民区开始出现在视野,岸上传来大声的呼喊,成群的百姓从居民点或者工坊涌进码头,蹦跳着向这边挥手呼喊。
朱厚炜脸上洋溢着笑,他一手抱着大宝站到船头,一手对人群频频招手致意,他每一次挥动胳膊,就会引起一片回应。一阵阵欢呼声在岸上此起彼伏地响起,气氛变得越发的热烈。
轮船缓缓的靠上了码头,欢迎仪式的组织者一声令下,训练得滚瓜烂熟的锣鼓班子一齐敲打击奏起来。海湾深处一向冷僻的齐王专用码头,顿时钟吕高鸣喧声震耳。锣鼓鞭炮声中,更有大唢呐呜里哇啦奋力吹响,明耳人一听便知,唢呐班子演奏的是恭迎圣人回归的《引凤调》。
忽听得码头上传来喧天锣鼓,带着妻儿的朱厚炜有些诧异,迈向舷梯的步伐也慢了下来,正欲询问,管事太监李莲英赶过来向他禀报:“王爷,马上可以登岸了。何总管率领着王府官吏以及王城居民前来码头迎接。”
“这个何鼎,真是老糊涂了,搞这么多花样,为什么要搞得如此兴师动众?”
朱厚炜小声咕哝了一句,替大宝带好了遮阳帽,又摸了摸妻子怀中的小宝的头,听到外面热闹,调皮的小宝正兴奋地东张西望,身体一拱一拱像只小虫,似乎在催促着大家赶快下去,看到他这迫不及待的样子,朱厚炜和徐芊芊相视一笑,两个人的手很自然地牵在一起,准备下船。
当齐王夫妇俩抱着孩子,踩着舷梯下到码头,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六角亭子前站定时,震天价响着的锣鼓唢呐突然间戛然停止,何鼎快步上前当面跪下,声音哽咽地禀告道:“王府总管何鼎率登莱文武官吏、乡坤百姓叩迎齐王殿下、齐王妃、两位小殿下归乡!”
朱厚炜把孩子交到柔儿手里,瞅了瞅何鼎一眼,三年不见,只见他以前白净脸皮上黝黑了许多,两鬓的发际稀稀疏疏,多了许多白发,一看苍老了很多。再看路两边黑鸦鸦跪着的官员,个个都穿着簇新的补服,显然统一布置过。
“都起来吧!”朱厚炜吩咐道。
他上前扶起何鼎,待何鼎站起身来,责怪道:“老何啊!你怎么越老越糊涂了。我们登莱不是已经取消了跪拜吗?这次还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太劳民伤财了。”
何鼎心情激动,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左长史郑庚赶紧解释:“殿下,这不是何总管安排的。咱们的老百姓听说您要回来了,那心里真是很高兴啊。今天的欢迎仪式都是自发的,咱们文武官员的跪拜也是发自内心的。不为别的,就为您给这里的乡亲带来了好日子,大家都是诚心诚意向您跪拜。”
说吧,郑庚撤后一步,推金山倒玉柱纳头就拜,口称:“属下恭迎殿下回家!”
随后,所有的官员以及在场的士绅商贾齐齐拜服在地,齐身呼唤:“属下恭迎殿下回家!”
紧接着,视线所及之处,所有的人,不管是男女老少,士工农商,黑压压的就像一阵风刮过麦田,全部拜伏在地,他们整齐地齐声呼喝:
“登莱百姓,恭迎殿下回家!”
声音响彻四野,配合着阵阵的海涛声,仿佛天地都在恭贺齐王,庆祝他回到了家乡。
霎那间,朱厚炜鼻子一酸,眼圈一红,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徐芊芊也是眼圈发红,大地,大地的泪珠从眼角滑下。她被这万众一心的一幕震撼到了,虽然知道丈夫很得民心,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达到如此让人震惊的地步,此刻,他看见丈夫的背影,心里面满满的都是骄傲。
说心里话,朱厚炜从来没有料的,老百姓会给他这么高规格的礼遇,后世的人情冷漠,多少影响了他的心态。凭良心说,他做的那些事情,对于他来讲只是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某种意义上更多的是为了自保,惠及百姓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怎么也没想到老百姓从中受惠后,竟然会把他当做神灵一样供奉,这让心中愧疚的他,如何承受得起这份深情厚意,真的受之有愧啊!
“青岛城的父老乡亲们,谢谢你们的礼遇!这有些太过了,本王受之有愧呀!”朱厚炜此刻已是泪流满面,他向四周团团抱拳,深深地躬身一揖,哽咽着大声说道,“乡亲们,都请起来吧!别把衣服弄脏了,这份厚爱,本王心领了,谢谢你们了!请大家都起来吧,我的乡亲们,本王谢谢了!”
“欢迎殿下回到家乡,恭祝殿下万寿无疆!”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呼。
话音刚落,犹如水滴溅入油锅,人群顿时沸腾起来,码头内外“万寿无疆”的祝福声响成一片,大唢呐呜里哇啦再次奋力吹响,钟吕高鸣喧声震耳,锣鼓鞭炮震耳欲聋,朱厚炜噙着眼泪,走在队伍的前面,他微笑着向两边拱手示意,人群自动闪开一条通道,开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跟众人一一见礼后,齐王夫妇抱着孩子,登上一辆敞篷马车,刚刚出了码头,一眼望去都是人头簇拥,城里城外的人们都往这边过来,各条街巷堵得满满的,人群跟着夫妻俩的移动,夫妻两人再也没有发表什么获奖感言,只是微笑着回礼,闻讯赶来的人仍迎着车驾,一路笑着、哭着、唱着陪着齐王一家回到了王府这才作罢。
这一夜,整个城里面,各家各户仿佛过年一样张灯结彩,把整个青岛城里城外烟花爆竹声声通宵未息,这里的空气中,都洋溢着浓浓的情谊,老百姓今天的热情似乎用箪食壶浆都不足以形容。
……
三年不归,城中的王府依旧。留守的宫女太监欢天喜地的簇拥着王爷全家,争先恐后的上前见礼,参见齐王和齐王妃。一路上,徐芊芊仔细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以后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这里就是她未来的家。
这里比京城御赐的齐王府要小太多了。按照明朝的规定,亲王府的周长是三里三百零九步五分。城高二丈九尺,下宽六丈,上宽二丈。另一种规定是,东西阔一百五十丈二寸二分,南北长一百九十七丈二寸五分。按照后世的折算差不多是33万平方米(故宫是72万平方米),将近有500亩。
不过这座齐王府明显没有达到标准,估计总面积不到三百亩。不过因为大量采用新的建筑材料,主体建筑以水泥钢筋为主。楼宇殿阁更显得规模宏大,气势雄伟,四周同样围绕高大的城垣和四个城门,城楼上覆以青色琉璃瓦,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俨然是皇都应天紫禁城的缩影。
王府四城的正门,南曰端礼,北曰广智,东曰体仁,西曰遵义,进入城中,入眼看到的是基高六尺九寸三组正殿。
一直陪伴在女主人身边的何鼎在旁边介绍,这是承运殿、圜殿和存心殿。前殿承运殿最高大,阔达十一间,是整个王府建筑的主体。紧接着是圜殿和存心殿了。前殿承运殿最高大,阔达十一间,是整个王府建筑的主体,其实是齐王府属官办公的位置。
何鼎不无遗憾的说,以前的齐王府更加的小,只有五十多亩大小,王爷不允许王府铺张浪费,能够有这样的规模,这还是他奉皇帝的旨意,这两年重新改造了一遍,才有了今天的气势。
齐王不允许扰民,不允许他们拆老百姓的房子,所以面积始终达不到标准。实际上,齐王一家人真正居住的地方只有后面存心殿所在的院落,总面积不到五十亩,其它的宫殿实际上是对外开放的,那是政府办公的地方。按照规模来讲,朱厚炜居住的条件甚至比不上一些缙绅和富商,实在有损齐王殿下亲王的身份。
“呵呵!其实已经很好了,”听到何鼎的抱怨,朱厚炜微微一笑,说道,“老何啊!人活一辈子,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任你是公侯王爷,终是草木一秋,躺下的地方也不过几尺,没必要在这方面太费心思。巍峨的王府,并不能够真正代表皇家的威严。”
走走停停,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来到了存心殿,这里处在王府的深处,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一座园林环绕着的四合院,一个不算太大的三进院子,不过里面刚刚经过修缮,倒是装修的非常的精致,典型的江南小筑风格,让徐芊芊感到特别的亲切。
入得大门,又绕过照壁,郁郁葱葱之中,假山林立,奇形怪状一条道路从间穿过,走过小径,眼前出现了一条小溪汇入一汪清池,溪水哗哗作响,远远看去,鱼形“假山”喷出一股水流,直落到水潭,水潭里溅起无数水花,一些锦鲤不时的跃出水面,溅起更大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