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娘缓了半天,这才让自己平静下来,银瓶怕她再想不开,一步不肯离开。
她又问了一些问题,银瓶跟着白娇娇时间尚短,关于她的事情知道的很少,只知道她是白夫人的第二个女儿,因为生在二月,被视为不详,而且生下来白夫人就亏损了身子,大夫断定不能再生了,这让白夫人对这个女儿深恶痛绝,刚满月便让人送走了,这些年更是根本不曾提起过一句。这回要不是成亲的事情,白尚书也想不起来这个女儿。
“白尚书,呃,我爹他怎么会想让我嫁给靖王世子的,不应该是大小姐嫁过去吗?”魏延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样,白尚书理应选择白双双嫁过去才对。
“这不是老爷选的,是靖王世子亲自挑选的您。”银瓶说道。
陈娇娘一愣。
魏延不可能不知道白娇娇自杀身亡的事情,怎么会还选她。
这事太让人想不通了。
两人在屋内说话,有人推开门走进来,四十多岁的妇人打扮,身上穿着半旧的比夹,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眉头紧紧皱着,一进门目光便冷冰冰的扫在她脸上。
银瓶怕她不认识,小声提醒了一句,“这是夫人身边的庄嬷嬷。”
原来是尚书夫人身边的人,怪不得这么牛气。
庄嬷嬷走过来,冷眼打量着她,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伤处,冷声说道,“二小姐最好不要再想着逃婚或者自杀,夫人说了,要是你有事,这些护送你的下人们全都要陪葬。”
这是拿其他人的性命逼迫她了。
陈娇娘当然不可能自杀,但是她还是不喜欢庄嬷嬷这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我知道了,有劳庄嬷嬷告诉我。”
庄嬷嬷见她没有闹,也就没说什么,交代银瓶好好照顾,转头出去了。
她一走,银瓶便对着她的背影吐舌头,“小姐,您可不知道,她脾气大着呢,平时谁都不放在眼里。”
陈娇娘这会没心情跟个下人生气,她自己现在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呢。
眼下的情况是她要去京都成亲,嫁给魏延。
经过自杀这事,外面看守她的人多了,银瓶更是眼睛都不敢眨的盯着她,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就又想不开了。
陈娇娘保证了好几次,她这才相信自己是真的想开不会自杀了。
车队继续出发,朝着京都走。
陈娇娘想过逃婚,但如今她这样子可不是以前的陈娇娘了,她是白娇娇,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就是回到平江城,估计长乐也不认识她了。
她要怎么跟他们解释,自己这是跑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去了,怕是他们会把她当成疯魔了给烧死也不一定。
算了,先去京城再说吧。
走了七八日,陈娇娘手腕上的纱布解下来了,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加上天热,一直闷着也不愿意好。
银瓶一天给她上药三次,都是上好的药膏,愈合速度比一般的药膏快得多。
等京都出现在眼前,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陈娇娘坐在马车内,看着京都这两个大字,一时间百感交集。
打死她都想不到,她会以现在这个身份回到京都。
马车进城之后,便直接去了尚书府。
成亲定在下月初,也就是十天以后,即将嫁女,但是尚书府却丝毫不见喜气,马车停在侧门,有个婆子等在那里,见她下车冷眼看了她一眼,带她进门去见白夫人。
白双双这会正在白夫人院子里发脾气,“她一个灾星凭什么能做世子妃,我可是白家嫡出的大小姐,要做也是我做。我不管,我就要当世子妃。”
白夫人对这个女儿疼爱至极,所以养成她有些顽劣的性格,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二话。
之前靖王府有意跟尚书府结亲,最开始定的就是白双双。
但是没想到最后都要下定的时候了,靖王世子突然说,他要娶的是白娇娇。
这件事让人白家完全摸不着头脑,白家确实有这么个二小姐,但是从小就被仍在庄子上自生自灭,靖王世子是怎么知道这么一个人的,还点名要娶她。
白尚书的意思是白娇娇粗鄙不堪,配不上世子,想要换白双双,但是靖王府那边却执意要娶,并且放出话来,如果白家不同意让白娇娇嫁过去,那亲事就作罢。
能跟靖王府结亲,对白家来讲是高攀了,白尚书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急忙命人去将白娇娇带回来。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白娇娇原本以为自己要做世子妃了,跟不少小姐们把话都放出去了,结果没想到临到最后,被白娇娇截胡。
她心里根本咽不下这口气,为了这事跟白夫人闹了好几天了。
“好了,别吵了,一会人就回来了。”白夫人被吵的头疼,但还是温声安慰道,“你放心,娘会帮你想办法,这件事不着急。”
闻言,白双双这才露出喜色来,扑到白夫人怀里撒娇。
陈娇娘进门看到的便是母慈女孝的一幕,丫鬟提醒了一句她来了,白夫人脸上笑容淡了不少,白双双也坐直了身子。
从白夫人的目光中,陈娇娘没有看到一丝母亲见到女儿的激动高兴,反倒是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叹了口气,其实白家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白二小姐因生在二月的原因,被白家厌弃,从小到大都不管她死活,所以怎么可能对她有感情。
她不知道真正的白娇娇见到这一幕会不会难过,但她不会,她又不是白家的女儿,他们对她好,她自然会和颜悦色对待他们,要是他们对她不好,那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进门给白夫人行礼,过了很久才听到一声冷淡的叫起。
陈娇娘安静的站在厅中央,眼眸微微垂着,脑子里却在想,看白双双的嫉妒,白夫人的厌恶,怕是这门亲事没有那么容易吧。
“秋菊,带她下去休息吧。”白夫人连话都懒得跟她多说一句,指了个丫鬟带路。
陈娇娘也觉得这样好,比起假意寒暄演戏,这样反倒舒服不少。
她转头离开,白双双看着她的背影气的要命,“娘,您看看她,粗鄙不堪的,哪有一点小姐的样子,跟您行礼也是敷衍的厉害,这种人要是嫁给靖王世子,简直丢我们家的脸。”
白夫人皱着眉头,一脸厌恶的看着白娇娇的背影。
陈娇娘被带到西苑一个小院子里面,比较简陋,位置也偏僻,走了大半个白家才到,看住的地方就知道白家对她的态度了。
看来白家不想让她嫁去靖王府,但因这事是魏延亲自指名的,所以他们不敢明着拒绝,只能另外想办法。
看来这白家不太平啊。
陈娇娘提醒自己要多加小心,指不定哪里就有个陷阱等着她呢。
晚上,白尚书回来之后,有人来传话,带她去见白尚书。
晚饭她是跟白家其他人一起吃的,白尚书一共四子六女。除了白娇娇和白双双是嫡出之外,其他俱都是庶出。
这名义上的一家人见面会,因着白尚书在场,所以白夫人不像白天那么冷淡,配合着演戏。
陈娇娘主要是站着不动,逐一认识下这家里的人,然后顺便接受下来自亲人们的关心和礼物。
收礼她是绝不会不好意思的。
这位白二小姐穷得很,手里一点银子没有,以前在庄子上也是干活的,这点看她一双手就能看出来。
陈娇娘深知有钱好办事的道理,她有点想念自己以前的那些银子,要是都在她手上就好了。
白夫人送了她一对很老气的金手镯,她笑着接受了,白尚书送她一套文房四宝,鼓励她以后要好好读书认字,至于白家其他人,姨娘们送的多是首饰,而这些兄弟姐妹们送的就千奇百怪的。
陈娇娘笑着一一收下,一一道谢,按理说别人给了礼物,她要给回礼的,但是之前可没人告诉她要准备这些。
如果是真的白娇娇可能这会就要丢人了,但是陈娇娘早有准备,她以前就让银瓶半路抽空去买了东西回来。
足足买了二三十条手绢,绣的很简单的兰草,一文钱一条,便宜又实惠。
陈娇娘一人送了一条,不管男女全都有份。
白双双气的撇嘴,“什么破玩意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这种东西给我擦鞋都嫌粗糙。”
这话看似是嘀咕,但声音很大,白双双目的就是要让白娇娇当众丢人,所以说话自然也不可能顾忌。
屋内气氛一下尴尬了。
白尚书神色不悦的看了眼白双双,“你怎么说话的!”
“我说的是事实,爹你说我干什么。”白双双顶了句嘴,转头看向白夫人,“娘,您看爹说我不对。”
白夫人自然是站在白双双这边,闻言也开口道,“这东西的确粗陋不堪,拿来作为礼物丢人现眼。”
“母亲大人何必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您恐怕不是嫌弃帕子粗陋,而是嫌弃我这个女儿吧。”陈娇娘开口。
屋内气氛再度冷下来,在场众人都没说话,俱都看着她,有人担心有人看热闹,毕竟都没想到她刚回来就敢跟白夫人顶嘴。
“你放肆!”白夫人一见到她就怒火中烧,见她还敢顶嘴,更是气的够呛,“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母亲是长辈,你竟然敢顶嘴,就是不孝。”白双双立刻将一顶帽子扣上来了,“再说了,你这个帕子本来就粗陋不堪,我也没说错,这种东西也能拿来送人说你丢人现眼怎么了。”
陈娇娘看着这母女两个一唱一和的,心下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说道,“你们真的觉得这个帕子不好吗?”
她一脸惊讶的问道,白双双心想果真是个土包子,连好坏都分不清楚,“这种帕子我们家丫鬟都不用,我擦鞋的都比这个好。”
随着她的话,在场的有人露出嘲笑之色,显然都认同白双双的话。
就是白尚书也觉得这帕子拿不出手,觉得自己这个二女儿太过小家子气了,第一次见面就送这么粗陋的东西。
陈娇娘看着这一家人,怪不得能做出来将亲生女儿丢弃在外自生自灭的事情来,这一家人都是没心的。
他们只想着这东西粗陋,却没人想过,白娇娇一个女孩在外面这么多年,手上有多少银子,或许这是她全部的积蓄呢。
陈娇娘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们能喜欢的。”
“这种东西,我们会喜欢才怪!”白双双冷笑一声,满脸嫌弃的将帕子扔到了递上去。
还当着她故意用帕子擦了擦脚底。
这就是明着侮辱人了。
陈娇娘见状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抬手对着她的脸就给了一巴掌,“你放肆!”
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白双双被打蒙了,等反应过来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一样,尖叫着朝着陈娇娘吼道,“你敢打我,你是什么东西,你竟然敢打我!”
白夫人也勃然大怒,“简直无法无天,长辈在此就敢动手,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掌嘴!”
闻言立刻有粗壮的仆妇上前,陈娇娘一点不怕的走到白尚书面前,说道,“父亲也觉得我打得不对吗?”
白尚书险些被气笑了,“白家兄友弟恭,姊妹和睦,你一回来就动手打人,这里可不是市井无赖之家,你这般言辞无状,好勇斗狠,还问我对不对?”
陈娇娘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天啊,这帕子上绣的是梦兰图。”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陈娇娘朝着说话的方向看过去,是跟白娇娇年纪相仿的女孩,这是白四小姐,白秋荻。
没想到白家还有个明白人,竟然看出来了。
陈娇娘压了压唇角,不过这样也好,由白秋荻说出来这话,比她自己说出来效果要好多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仔细看起来这帕子上面的图案,越看脸色越难看,这上面绣的图案虽然不精美,可看得出来就是梦兰图。
刚才众人都关注着这东西简陋拿不出手,谁也没注意到这上面的图案是什么。
所谓梦兰图,说简单点,就是做梦梦到了兰草,所以画了一幅图。
这画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却不是一般的图,因为画这幅图的人是当今皇帝陛下。
当年皇帝做了个梦,就花了这么一张兰草图,取了个名字叫梦兰图。
后来这图也不知道怎么流传到了坊间,很多人为了巴结讨好皇帝,便在手绢上绣这个图案。
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到现在很少有人这么干,所以刚才看到帕子上的兰花,也没人在意。
这会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兰草图。
帕子不值钱,可是画却值钱。
敢说画了皇帝的兰草图的帕子给白家擦鞋都不配,还拿鞋底子碾过,这事要是往大了说,白家这是不敬皇帝,真被有心人挑拨,怕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白尚书一把将帕子打开,一看内容顿时脸色黑的吓人,这会还踩着手绢的白双双更是蒙了。
白夫人脸色也极度难看。
“父亲,我从乡下回来,身边没有什么银钱,买不起贵重的礼物送给你们。我想着这兰草图乃是陛下亲自所绘,虽说东西不值钱,但里面的含义深远,所以特意买来相赠。只是没想到,原来你们竟是觉得陛下所绘的兰草图粗陋不堪,连擦鞋子都不配。”
陈娇娘说着又叹了口气,“适才姐姐踩帕子,我一时情急,所以动了手,如果父亲要责罚,那就责罚我吧,我绝无怨言。只是恳求父亲,如果你们这么看不上这个礼物,就还给我吧。”
这话说的白尚书脸青一阵白一阵,陛下亲手绘的图,谁敢看不起。
而且白双双的所为,要是传出去,杀她十次都不够的。
“你个孽障,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手帕捡起来!”白尚书吼道。
白双双吓得不轻,急忙蹲下去将帕子捡起来握在手上,“爹,我,我不知道......”
说着又穷极败坏的指着陈娇娘,“都是你,都是你故意害我的,你怎么不早说这是兰草图。”
陈娇娘一脸无辜的看着她说道,“姐姐还不等我开口解释,便开口说我送的礼物丢人现眼,母亲也这么觉得,我根本没有机会说啊。”
她说的话委屈,表现出来的表情更是委屈。
“父亲是不是也怪我,我知道我刚才动手太冲动了,不如让姐姐打回来出出气吧。反正今天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只要我们不把这件事传出去,没有人会知道咱们白家看不上皇上的兰草图,也不会知道姐姐拿皇上的兰草图擦鞋。”
陈娇娘一副为了他们着想的表情,字字句句说的白尚书眉骨突突直跳,恨不得赶紧堵上她的嘴巴。
什么不把这件事传出去就没事了,就算白家的人不说,今天在这里还有这么多下人呢。
要是被皇帝知道,他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跪下谢罪!”白尚书一巴掌打在白双双的脸蛋上,顷刻间白皙的脸便肿了起来。
白双双吓坏了,转头看着白夫人求助,这会白夫人也没办法说话,毕竟这事牵扯到了皇帝。
“父亲大人息怒,咱们皇帝陛下是个圣君,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发作,且姐姐也是不知者不怪,并不是真的想要侮辱圣上的。”
陈娇娘开口说道。
白双双急忙跟着点头,“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对圣上不尊敬呢。”
白尚书脸色缓和了一些,不等他开口,陈娇娘又说道,“我想如果姐姐跪下来,对着这条手帕磕三个头,表示自己知道错了,皇上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再怪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