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正派几乎是一边倒的胜利姿态。
江北的形势很复杂,所谓的魔道不过是正派对江北门派的统称而已,实际上江北各门各派并不团结一致,有些甚至积怨颇深,也因如此,面临正派来袭才会被个个击破,溃如散沙。
江心骨与陈秋梧是昔年至交,很自然的,金刀堂就成主要攻讦对象。当时金刀堂力挺了十天十夜,终被小楼攻破,而江心骨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也败在楚墨白的春风渡下。江重山与江重雪按照母亲命令护着弟子出逃,行至一半,江重山把人托付给江重雪,孤身折返。爹娘俱都死于朔月剑下,他当然也非楚墨白对手,被剑气划伤了眼睛,吐血而败。那一边的江重雪遇到了追赶而来的其他正派弟子,浴血挥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最终只逃出他一个。
当时江重山被扔在了尸堆里,但他其实尚有一口气在,一只手毫无意识地抓住了一个过路人的衣角。
那人是圣教的三护法,也就是方才与他见面的人。
周梨听到这里,插口道:“当时梅影也在江北?”
她习惯了喊梅影,总觉得圣教这两个字无端邪异。
江重山颔首,“不错。应该说,他们早就在江北了,中原各处都有他们的踞点,当时清河还没有,他们需要在清河建立一个,所以三护法才会来清河。”
江重雪道:“这个什么三护法,究竟是什么人?”
“他姓洛,叫洛小花。”江重山说到这里停住了。
江重山在昏迷了一个多月后总算醒来,但是眼睛毁了。刚开始那段时间他十分不惯于黑暗,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不过每天会有人照例来给他送饭送药,久而久之,他也麻木了,不再追问对方究竟是谁,唯独心里还烧着对楚墨白的那份仇恨,让他逼迫着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几个月后他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这时候救他的人来了,把他带到了另一个地方。他摸索着周围的事物,震惊地发现,他带他来的地方竟然是金刀堂。他愤怒地冲过去拽紧他,问他意欲何为。
三护法淡然地对着他微笑,然后传达了掌教的意思,给了他两个选择。
圣教在清河的据点已经建成,就在那片乱葬岗里。他可以加入圣教,成为圣教在清河一带的眼睛,要么,现在就死。圣教选江重山是因为他对清河一带十分熟悉,犹如自家后院,这正是圣教所需要的。
江重山选了前者。
就这样,圣教在清河的据点由江重山坐镇,收集清河一带所有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各类江湖上的朝堂上的、甚至是街头坊间的一切消息。就连闹鬼的传闻也是他们散播出去的,目的就是让清河的人少踏足乱葬岗。
入了圣教之后,江重山才发现,这个闻所未闻的门派,势力竟遍布大江南北,门派里有许多成名已久但后来消逝与江湖的高手,这些人的身手都不可小觑。他们专在暗中行动,从不抛头露面,却知悉江湖上所发生的一切。
“这么说来,”周梨抬头盯着天上弯月,月色冰凉,“如今他们留下杀人石花,也是因为他们想要把暗地里的行动开始转为明面上的了?”
得到了江重山肯定的答案,周梨想,这实在太诡异了。一个人只要活在世上总会留下痕迹,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个门派,竟然悄无声息地在江湖上蛰伏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人窥得一两分,光是这一点,已足够让人畏惧。
周梨问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次,江重山却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过火级弟子,在教中级别并不高。”
“火级弟子?”
“金木水火土,是圣教给弟子们划分的五个级别,土为最低,金为最高。金级弟子只有五位,就是圣教的五护法。”
原来如此。
江重山只是梅影里一个低阶的下属而已,除了收集清河一带的消息外,恐怕也没有机会接触到其他秘密。周梨又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么,这个圣教的掌教,你见过吗?知道是谁吗?”
“当然没有,”江重山回答她,“不要说我了,就连木级弟子恐怕也见不到掌教,只知道掌教一向是把教中事务都交给五位护法去办,所以教中的人都极其敬畏这五位护法,不过这五人里我只见过洛三护法。”
洛小花。这个名字毫无名气,听都没听说过。
江重山在圣教四年,也不是没想过弄清楚这个门派的来龙去脉,可每次都无迹可寻,他也试探过洛三护法想要深入圣教,美其名曰更好地为圣教做事,洛三护法想都不想地拒绝了他。他由此知道,圣教从来没有信任过他,对圣教而言,他不过就是他们在清河的一只看门狗而已。
一年前,圣教开始计划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每次杀人皆留下石花标记,“梅影”这一称呼开始传遍江湖。就是在这时候,江重山想到了一个可说是完美的计划,那就是利用石花杀人吸引楚墨白来清河。刚好洛三护法带来命令,调动驻守在清河的弟子全部前往湘西。他是清河的首领,所以是最后一个走。
但他并没有按照命令前往湘西,而是杀了那两个路过乱葬岗的倒霉鬼,在他们身上留下石花,尤觉不够引人耳目,又在他们背上血淋淋地刻了梅花印记,把他们的尸身悬挂在树上,故意做的张扬跋扈。
不出所料,这桩案子很快就传到了小楼耳朵里,但一开始楚墨白要解决求醉城一事,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了三名小楼弟子先来查探,那三名弟子在查到乱葬岗时,被他偷袭得手,送了性命。楚墨白接到三名弟子无故失踪的消息后,终觉事态严重,甚至没有回一趟金陵,直接从求醉城赶往清河来了。
听完江重山的叙述,江重雪抱着金错刀的手臂往里收了收,“你把楚墨白引来,想要怎么对付他?”
江重山顿了顿,“你们跟我来。”
江重山把他们带到了那片乱葬岗,分开错综冗杂的野草,来到一座墓碑前。这墓没有刻字,不过也没什么稀奇,这里无字碑到处都是。江重山把这座碑挪开,原来碑下是机关,扭动机括后,下面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隐隐有火光。
这个入口要说建造的多神秘也不见得,只要把石碑挪开就能看到机括了,但把它摆在了乱葬岗里,已让人想不到,尤其上面还竖了个石碑掩人耳目,寻常人岂会没事逛到乱葬岗来搬石碑玩儿,所以这个入口虽然不技巧,但很精妙。
江重山说:“圣教在中原各地皆有这样的地宫,做监察之用,用来收集当地的各类江湖消息和朝廷情报,所以无论正派魔道,无论朝堂乡野,一举一动皆在圣教眼皮子底下。”
周梨道:“金陵也有?”
江重山点了头,周梨吸了口气。金陵是小楼的势力范围,竟然没一丝察觉么。
江重雪把刀提在手里,一掀衣袍,率先往洞里一跃。
周梨扶住墓碑,忽道:“江大哥,白天我曾路过这里,见一道人影闪过,那人影有些眼熟。”
江重山知道她的意思,但没有正面回答她,用鼻子一哼,反问:“只是路过?”
周梨嘻嘻一笑。下面江重雪唤他们两人,她应了一声,往下一跳。眼睛习惯了黑夜,一刹的火光有点灼目,周梨抬手遮了遮。放下时,前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走近了看,视野开阔了,原来是一间石室。
石室的穹顶亮了一盏长明灯,散发出昏黄的光辉。地面镌刻了一朵极大的梅花,妖娆生长,全面盘踞。应该是建在地底的原因,虽然有火,但也有极重的阴气,簌簌的寒意刮着皮肤。长明灯笼着四四方方的石室,石室的左右双侧还有另外的通道。
周梨发现这座地宫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建造得很精巧,用剑柄敲敲墙壁,发出浑厚沉闷的声音。江重山连忙阻止了她这个动作,说:“这里机关很多,不要乱动。”
周梨立即收手。
要建造这样一座地宫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照江重山的说法,这还只是梅影其中一个据点而已。
石室的正前方摆了一座两丈见高一丈见宽的巨大石碑,碑上密密麻麻地用篆书刻了奇怪的文字,瘦劲挺拔。周梨踏上前,取过发上的银簪子,轻轻在石碑上一划,簪尖没有变黑,她才敢上手去摸。石碑触手生凉,质地坚硬。她试着读了读上面的文字,发现很像佛经,又很像武功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