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妈哪敢耽搁, 她二话不说,立刻迎着裴闹春进来, 硬着头皮忙里忙外, 倒茶送水的,倒不是对方脸上有什么不对,只是她这颗心七上八下的,心虚得厉害。
不会是东窗事发了吧?不会的, 怎么会呢?
她看着已经落座的裴闹春, 手抓着衣角揉来揉去,心中想法纷繁复杂, 说起来,她这桩心事, 还得落在裴心怡头上, 谁让她给裴心怡介绍的这个对象,介绍词里,确实掺了点水分呢——这水分还不少。
可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三舅妈自己安抚着自己, 谁家介绍,不帮着美化美化?难不成不挑着好的说, 还要挑着坏的说?长得矮, 就说物质条件好;长相丑呢,就说性子爽直、人品好;家里条件不上不下呢?就说小年轻靠自己奋斗, 很上进;就算是一无是处的,不也还可以说上那么一句老实吗?
只是她再怎么哄着自己,也没办法平静此刻波动的心, 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她那可不叫是挑着好的讲,而是来了个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说三嫂,你怎么不坐坐?”裴闹春喝了口水,幽幽开口,看着那已经露出窘迫模样的三舅妈忽然笑了。
“这就坐,这就坐。”三舅妈挤了个笑容,把自己塞在了椅子上,眼神滴溜溜地直转,没敢和裴闹春对视。
“闹春,你怎么忽然来了,有什么事情吗?”三舅倒也挺热情地招待,虽然妹妹不在了,可他和妹夫又没断亲戚,只是对方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最近有什么要紧事吗?
裴闹春将杯子放下,陶瓷的被子碰撞在木制的茶几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是这样的三哥,心怡呢找了个对象,是咱们当地的,最近已经打算要见家长了,是三嫂给介绍的,我这不特地来感谢感谢三嫂吗?”他在感谢上,加重了声音。
三舅有些迷茫:“你什么时候给心怡介绍人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家婆娘这么热心肠,再说了,她手上能有什么人,难不成是以前单位的小伙子?
三舅妈已经冷汗涔涔,她挤着笑:“不用谢,这是我这个做三舅妈的该做的!”
“这怎么能不谢?我都听心怡说了,你给她介绍的,是你娘家的侄子,家里条件好,人品端正,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如果不是你,心怡哪能这么快地找到合适的对象呢?”他说得挺快,也清楚地看到三舅妈变了又变的脸色。
三舅有些坐不住了,他立刻侧头盯紧了三舅妈:“你哪个娘家侄子?”他怎么就不知道自家老婆还有这么出息的娘家侄子?不是他看不起人,是事实摆在那,三舅妈娘家人条件都一般,条件最好的,估计算是他们家了吧。
“……就,就你不认识。”她哪敢老实说,只怕当场就露了马脚,现在就指望裴闹春知道的还不够多。
裴闹春好奇问:“就那个耿天浩呀,三哥你不认得吗?”他拿着手机晃了晃,“我这还拖了几个朋友,帮我打听打听,就今天早上,等等就会回我消息,到时候万一有认识的人,帮我介绍介绍,两边亲戚也能先熟熟脸。”
三舅听到耿天浩的名字脸色陡然变糟了,他没立刻发火,毕竟总得给妻子一点面子,再说了,万一妻子有自己的理由呢?只是他偏疼妹妹,也很疼心怡这个外甥女,他怎么寻思,这两孩子,都不是很般配,脱口而出便是一句:“要不让孩子再处一处?咱们家又不兴什么闪婚的,总要合适了再结。”
裴闹春登时笑了,挥挥手:“合适,哪有不合适的。”他这是笑里藏刀,“心怡同我说,打一开始,就是合适了才见的,那耿天浩家里条件不错,听说拆迁也分了几套房,人现在开个公司,每天进益也挺高,长得又好,单论这条件是正合适,两孩子又处对了眼,那我这做爸爸的哪会挑剔什么,我都已经想好了,估计他们那边能出个婚房,我之前存着的钱就直接给两孩子换个好点的车,一步到位,再包个家电装修,正正好,没准还能剩下点以后让孩子们自己花用……”
他大谈未来构想,挤兑得三舅如坐针毡,他忍了又忍,总算按捺不住了,他僵硬着脸,神色已经很是难看:“闹春,这件事缓一缓,缓一缓再说。”
“三哥,这件事缓什么呢?”裴闹春像是被逗笑,“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这些长辈,能做的,也就是像三嫂一样,帮着牵线介绍,关键还看他们自己,心怡难得有看中的人,我这个当爸爸的当然要支持到底。”
听到这话,三舅心中自是翻江倒海,他恨恨地看向了妻子,发觉对方正在回避自己眼神后沉默了一会,终于决定直接开口:“闹春,我不知道这次这件事问题出在哪,不过你说的那个耿天浩我认识,他的条件和你说的,南辕北辙,没有半点相似!”
三舅妈登时站起,她可是已经收了娘家那边的谢媒费了!立刻尬笑:“不是,你别听你三哥瞎说。”
“我瞎说?到底是谁瞎说谁心里有数!”三舅越想越生气,他劈了啪啦地便把耿天浩的真实情况倒了出来,“闹春,这耿天浩,确实是你三嫂家里的侄子,他们当年拆迁的是祖屋,后头几个儿子一人分了一套,也就一百出头平方,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全都住在里头,而他那两个父母,也都是体制外工作,倒不是说人家条件多差,只是这退休金,交的是社区那种,以后想要完全不辛苦儿女,是不可能的。”
这还只是一部分,他喘了口气,不顾妻子的反对继续往下说:“耿天浩这孩子,读书的时候还不如我家那混小子,当年初中就天天去网吧,闹着不读书,被逼着念了一年高中,又转去了中专,后来到外地厂子去做活了,这几年是回来了,说是自己创业,开了个公司,可如果我没记错,这公司现在规模还不大,能不能盈利都还是两说。”
三舅已经尽可能地没把耿天浩的情况说得太难听,按照他的真心话,耿天浩这个人情况,就是挺糟糕,家庭条件一般倒也没事,可这个人条件,就太不行了。
学历当然不能决定一切,可相差太多,多少会让两人之间缺少共同语言,一个是中专毕业,一个是重点大学本科;一个从小爱学习,一个天天叛逆被家人又打又骂;一个有稳定工作,一个那创业公司,目前还破破烂烂。
是,这两年家庭聚会时,三舅看耿天浩这孩子,已经光鲜亮丽了不少,不像是从前那样愤世嫉俗的,一副全天下对不起他的样子,可以前好歹有点真诚的耿天浩,现在却只剩下油腻和吹嘘,在饭桌上,喝两口酒,就大谈上回和某某朋友外出做游艇,喝了个昂贵红酒之类的故事,好像不把自己所有好点的东西都摊出来给别人看就不敢信似的,这能行吗?
再想想心怡,这孩子人品端方,素来乖巧,这么个好孩子,配上耿天浩,不等于被霍霍了吗?就当他是歧视吧,别和他说浪子回头金不换那一套,总之,在耿天浩身上,他就看不出有半点转好的迹象!
“什么?”裴闹春很配合,他跟着眉头一皱,脸色陡然差了下来,“三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三嫂那时确确实实就是这么说的。”
“你让她自己说。”三舅立刻呵斥起了妻子,“你自己说说,我有哪句说得过火了吗?我听闹春说的那些都脸红,真不知道你怎么吹的出口,心怡可也叫你一声三舅妈呢!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侄子,没有外甥女?”
看着两双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三舅妈在窘迫中,选择使用愤怒回应:“怎么的?我们家天浩挺好的,怎么就差了?人家家里爸妈都在,以后还能替孩子带孙子,两口子也挺好相处,房子对,就一套,那又怎么了?一家人当然要住在一起了!再说了,这孩子人上进,以后会发展得好的!”
“以后是以后。”裴闹春神情严肃,“三嫂,我素来敬重你,你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再怎么说,你也不能和你娘家侄子一起糊弄我和心怡吧?我们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可这前提,是老实说,你把条件都摆在桌上,大家接受了继续往前,大家要接受不了就选择拒绝,这才叫相亲,你现在做的这套,是骗,是瞒!”
“我怎么就骗了!”三舅妈强词夺理,“难不成你给人介绍,有个孩子169,你还不能说个170?现在两孩子不也都看对眼了吗?”
“三嫂,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这到底是帮着美化,还是帮着撒谎,我最看中的品质就是做人要诚实,人品要好,你这大侄子,别的不说,单说这撒谎,骗心怡,就已经全不符合,我们家这么多亲戚,大家都知道我家的条件的,我没指望找个富贵人家,就希望找个门户差不多的,父母最好养老有保障,否则以后我们三个老人压在孩子身上,得让孩子喘不过气,还有就是能一起出点钱,让孩子自己有住房的。就这么点条件,你明知道他做不到,你还介绍给心怡,我倒是想问问,三嫂,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想法被识破,让她慌张起来:“哪有什么居心,我就觉得这两孩子合适。”
“合适在哪?学历、性格、家庭条件,还是什么?”
“他们现在互相不是中意了吗?”
“可心怡到现在还不知道,这男人满口谎言!”
三舅妈已经是浑身冷汗,她死死地咬牙,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想法全部说出,她哪有什么居心,就只有一颗看不惯别人过好日子的心,只要想到,心怡以后找个合适的对象,小两口同心协力,把日子过得蒸蒸向上,她就不服!想想她儿子,人家给介绍的,都是什么条件的对象,这么两相一对比,她那颗心,就越发地不服气了,她就是不爽,就是不满意,自己这一辈子被裴妈妈压在小头,轮到儿子和孙子,还得继续被压在下头。
这么想着的她,哪会出什么好招,她知道大侄子条件不好,可这不就刚好了吗?先富带动后富,享受了这么多年,帮帮别人又如何,她的娘家人,哪里都好,就是经济上差了点,而裴家哪都一般,不过是钱多了点,互补,没别的问题了。
裴闹春冷笑,他当然知道三舅妈在想什么,在原身的记忆里,三舅妈后来也受到了惩罚,知道自己妻子害得妹夫锒铛入狱、外甥女自杀身亡的三舅,痛苦纠结了很久,依旧选择了离婚,他实在没法接受自己枕边人是如此恶毒之人,而三舅妈娘家那,又因为原身杀了耿天浩耿耿于怀,拒不接受她回家,到年老的时候,除却儿子还会时常去看看她,身边但凡知道这件事的,无人敢靠近她一丝一毫。
而这辈子,事情当然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可裴闹春也没打算放过她,他要这两家人,都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三舅妈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是怎么为了自己那点儿不甘心,试图害自己的外甥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