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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2 / 2)

可如今见了他年轻时的样子,前脚被人锁在马厩里伤成这样,后脚就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得如此单纯,蠢得实在让人心烦。

有什么可值得这么高兴的呢?有人欺辱,不该血刃敌人吗?

更何况,她表现得如此刁蛮高傲,他竟然也能笑脸相迎,当做无事发生。

虞月凝薄唇微抿,她冷声道,“你既然知晓自己经常被人所伤,为何不还手?”

霍盛凌笑笑,他缓声道,“姑娘进来说话?咳……夜晚风寒,在下现在体弱,实在不适合呆在外面。”

体弱?!鬼才信。

虞月凝磨了磨牙,半响,她冷哼一声,还是走进了屋里。

天色逐渐开始黯淡,屋中也有些昏暗。

霍盛凌捡了些散落在院中的干草和破布,他关上门,熟练地将东西堆在屋中地板上,点燃了火苗,又塞了布料和木头,让火旺盛起来。

黑暗被驱散,无人村子的一角,透过窗户亮起了温暖的光芒。

虞月凝双手环胸,她靠在墙边,冷眼看着霍盛凌生火。

前世他们二人虚假地相好过一段时间,那时她也很反感他善心大发,只不过那时不论她说什么,霍盛凌都言听计从,所以她并不知晓他到底为何能以德报怨,只能归结于他天生高尚。

她现在不走,就是想听听这家伙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柴火噼啪作响,霍盛凌抬起头,他看向虞月凝,温声道,“姑娘,坐。”

这破屋里就一张木板床能坐,虞月凝神情不耐地床尾坐下,霍盛凌则是坐在另一头。

“我是妖人混血,姑娘你也能看得出来。”霍盛凌缓缓地说,“混血本就为世道不耻,我从在这村子吃百家饭长大,虽说村民都厌恶我,可他们还是对我有恩,给了我一口吃的和住处。”

“所以你就任由那些杂碎欺压你?”虞月凝蹙眉道,“就算于你有恩,那也是上代人,与他们何干?”

她的话刚说出口,便后半拍明白了霍盛凌的意思。

“你觉得村里人给了你一口饭,所以那些人的子女欺辱你,你便不反击,任由他们欺负?”她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简直是疯了。你以为那些混混会领你的情吗?他们只会一直欺凌你,直到你死!”

“不论他们品行如何,这村子的人都于我有恩,我不该伤害他们。”霍盛凌平和地说。

虞月凝最讨厌的便是这论调。若她在他的处境,一次二次会忍,但最终一定会送这些人去见阎王。

她冷笑道,“既然如此,还是我杀了你的恩人,你要报仇吗?”

“他们卑鄙龌龊,心术不正,有何下场都理所应当,与我无关。”

“村民对我有恩,所以不论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回手。”霍盛凌抬眸,他注视着虞月凝,认真地说,“可若是他们那日伤害你,我定不会坐视不理,因为我为他人出手,便不为自己。”

虞月凝看着霍盛凌那张被火光映照着侧颜的脸,他的目光如此坚定正直,像是散发光芒的宝石。

他的言论让她一怔,随即又使得她发笑起来。

她这时才切实地体会到如今的霍盛凌多么年轻和不谙世事。

他未来要走过很长一段艰辛的路,才能明白自己最初的幼稚是那么可笑。

这些似乎她生来便懂的浅显道理,霍盛凌却不懂。他被村民伤害凌虐了那么多年,竟然还真的保住了他那傻子一般的单纯。

甚至是后来对她也是如此……

虞月凝笑了起来。

她一定笑得很阴森,因为坦诚心声而放松下来的霍盛凌肉眼可见又紧张了起来,他有点无措,似乎不知道为什么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理念是相悖的?”虞月凝嘴角渐收,她冷冷地说,“你因恩情不想对恶人动手,便也守护不了你的正义。”

“我……”

霍盛凌刚说出一个音节,虞月凝已经道,“那日你被束缚在马厩,若我真是普通女子,你就要眼睁睁看着你纵容的恶徒伤害无辜之人,到那时你要如何自洽?”

这回轮到霍盛凌怔住了。

虞月凝俯过身体,她如恶魔一般低语道,“永远都不要对恶人慈悲,不然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说完这句话,虞月凝离开了,只留下怔在原地的霍盛凌。

-

不知是不是这次受伤太重,这个夜晚对霍盛凌而言有些寒冷。

那个救了他的姑娘离开之后,屋中的火堆也很快就灭了,不论他怎么生火都没有用处。

霍盛凌只好在黑暗与冰冷中缩在光秃秃的木板床上入睡,便很快深陷梦魇之中。

梦里,他在一条很黑的河流中挣扎,黑暗就像是巨浪一样向着他席卷而来,将他淹没在水中。

透过幽暗的水面,他似乎看到头顶有无数点点星光,他努力游上水面,却看到每一颗亮闪闪的光晕里都是人的身影。

无数的生灵生老病死,身边却总有家人好友的陪伴。

只有他。

他永远都是孤身一人。

没有尽头的孤独碾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他在水流中起起伏伏挣扎许久,终于看到前面有一抹亮光。

他心生希望,努力向着那光亮前行,终于,光芒包裹住了他……

霍盛凌躺在冰冷的青石之上,怔怔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

她穿着大喜的婚服,纤细修长的手指紧握着长剑,剑刃刺穿了他的胸膛。

太阳在她的头顶,他看不清她的脸,却似乎看到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落入他胸膛的血泊之中。

好痛。

哪怕肉被一片一片割下,也不会有这样痛。

他挣扎着握紧刀刃,哪怕是让伤穿得更深,他也想爬起来,看看她到底是谁——

像是被人猛然抓起,霍盛凌骤地脱离梦魇。

他撑起自己,在月光的照拂中喘着粗气,随即又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霍盛凌这些年总是频繁地梦见同一个女子,可他从未有一次看得清她的样貌,更不知道她是谁。

他正在愣神,便觉得胸前刺痛,似乎梦境和现实混淆一样。低下头,才看到自己胸前的伤似乎又破了,血渗透了包扎的布条。

霍盛凌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胸前的绷带,他抬起头,对着虞月凝离开的方向开始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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