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想不明白……师尊为何一心求死,”泪水涌出,北宫漓将舌头咬得鲜血淋漓,“就算师尊厌倦这一切,大可以现在卸下矩子之位退隐山林,为什么一定要……非死不可?”
“等你成为矩子你就会明白,想要退隐,唯一的途径就是死亡。阿漓,好好想想,已经有那么多人死了,如果你现在放弃,师尊也不会出手,那些牺牲便彻底白费了,”他盯着小徒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北宫氏的大军即将压境,阿漓,师尊不逼你,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为止。”
说罢,他真的转过身去,一言不发了。
北宫漓沉默了很久。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濡湿了他的眼睫。
他最终还是颤抖着拔起了那柄墨狂。
“师尊。”
“说。”
“我可不可以再叫你一声‘大伯’?”
“……嗯。”
他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多谢你这些年的照顾,大伯,其实阿漓真的很喜欢你……当初能跟大伯一起离开北宫氏、来到墨家是阿漓的幸运……多谢你、多谢你……”
他已然泣不成声。
墨狂从背后贯穿的那一刹,焚月恍惚中听到他压抑的一声“对不起”。
今晚有星,无月;有风,无花。
焚月在一片血泊中倒在了阿漓的怀中,冰蓝色的剑玉如同一道温柔的诅咒,从他身上传承到徒弟身上,化成额心的一点苍翠。
北宫漓仰起头,他说不出话也哭不出声,面色茫然、眼神死寂,只有绵延不断的泪水和一地的鲜血。
泷玉手中的食盒骤然落地。
她弯下腰默默拾起一块碎片,随即默然落泪,肝肠寸断。
……北宫焚月。
你这个骗子。
……
“南宫晨曦,我以矩子的名义命令你,释放五皇子上官烨,保护羽帝,攻打北宫氏。”
南宫晨曦默然,她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但仍是缓缓点了点头:“看来还是矩子先我一步,连这种时候都非得比我快,你那师父可真够争强好胜的。”
她似乎是想说笑,但北宫漓没笑,她自己抽了抽嘴角,发现也笑不出来,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五皇子诈死,秘密赶回王都后揭发了北宫氏想要谋害他的阴谋;北宫贵妃在被擒后于战场上亲口承认是自己谋害了六皇子栽赃给羽帝,随即在北宫氏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撞剑自杀。
母妃被杀,五皇子心痛不已,以讨伐反贼的名义返攻北宫氏。西南总兵被暗杀,兵力被五皇子所得。一时间羽国上下皆响应,而原本由北宫氏操控的军队也开始人心涣散,不少人选择弃暗投明。
在三个月的惨烈拉锯战后,北宫氏战败,羽帝病重逝世,五皇子上官烨登基,下令捉拿北宫敬月,夷灭三族。
而南宫晨曦在行刑前夕去见了北宫敬月一面,他只道成王败寇,无甚好说。
“北宫焚月死了,”她淡淡道,“被你儿子一剑捅死了。”
北宫敬月一愣,随即凄厉地嗤笑起来:“死得好、死得好!至于北宫漓……哈,世上早无北宫漓!”
“嗯,北宫家主,告辞了。”
她离开后去找了新任矩子,将一切如实告知;矩子看起来还是很平静,但她却眼尖地察觉到他隐秘不堪的痛苦。
她本应为这痛苦感到快意,如今内心只剩下一片茫然。
北宫漓和泷玉离开羽国后,她奉旨入宫见了新皇一面。
“姑姑助朕良多,何必如此见外?”新帝将她扶起来,“当初姑姑忍辱负重,欺骗北宫敬月,还有母妃……哎,都是为了朕。”
南宫晨曦“噗嗤”地笑了起来,看着新帝阴沉的脸色摆了摆手:“抱歉抱歉,陛下,你知道我就是这种性格……其实今天我来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一来给陛下提个建议——‘莫学先皇’,他做皇帝也许还成,做人是真的失败。”
新帝冷冷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能放肆到何种地步。
“若是迷茫的时候不妨多想想你的母亲,她人好,可以多回忆一下,”她笑完,随即神色一凛,抽出短剑横在脖颈上,“臣一时糊涂,误信北宫氏,请陛下看在乐妃的面上……饶南宫氏一条生路。”
“……姑姑,”新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朕不是这个意思——”
“陛下只能是这个意思”南宫晨曦平静道,“羽国想推行新政必须从四大家族的溃败开始。孤独氏、北宫氏皆已灭亡,殷氏向来只有名望没什么实权,唯一剩下的只有南宫氏了。”
“姑姑——”
“姑姑别无所求,只求陛下仁慈,能让南宫氏众人安度余生。”
“……”见她如此坚决,新帝的嘴张了又合,最终还是叹道,“朕答应你。”
“多谢陛下,臣在此……为乐妃娘娘偿命了!”
说罢,她微微用力,一道赤红血雾喷出,染红了近在咫尺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