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策闻言,赶忙放下茶杯,丫鬟替他把坐凳挪到了顾氏她们中间,没有楚慕从旁威胁捣乱,楚策还是相当健谈的,将这两年来,在外游历的趣事绘声绘色的说了出来,各地风土人情,俗世见闻让满屋子女眷听的入神,不时惊诧,不时又欢声笑语不断。
楚慕在里间下棋,可心思却总不能放在棋盘上,目光总忍不住透过屏风追寻齐妤的影子,看她喝茶,看她吃糕点,看她用帕子掩唇发笑,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这样与人谈笑风生的齐妤,楚慕可不曾见过。平日在他面前,齐妤冷若冰霜,恨不得把自己围成一个铁桶,油盐不进,楚慕原以为她就是性子冷的,没想到她在自己看重的家人面前,还有这般风情面貌。
一边偷看齐妤一边下棋,自然是赢不了的,李恒眼看就要吃掉他最后的棋子,悄悄偷看他的表情,见楚慕确实不在意之后才敢下手。
输了棋,楚慕也不恼,将手中棋子抛入棋盒,问周围有没有人要下棋的,李家的另一个哥儿举手替上,楚慕便从棋座上下来,端着一杯茶去到窗前太师椅上坐下。
薛玉章也端着茶过来,俩连襟坐在一处喝茶,薛玉章放下茶杯,见茶几上的果碟里放着一盘核桃,拿起一颗后才发现没有开核桃的钳子,只好遗憾把核桃放回原处。
楚慕见状,将他放下的核桃拿到自己手里,两指一捏,核桃壳就裂开了好几个口子,将之扔给薛玉章,薛玉章慌忙接住,目光从核桃上转到楚慕的手指上,满脸写着佩服。
楚慕自己也开了个核桃兀自剥了起来,薛玉章一边剥一边说道:
“唉,若我自小习武,到今天也不知能不能有王爷的一半功力。”
薛玉章感慨自己的人生,小时候想习武,母亲替他寻了武师回来教授,可自从他在演武场锻炼时把指甲盖儿掀掉了之后,母亲就把武师辞了,再也不让他舞刀弄枪;再大一些,他还想悄悄去从军,可被母亲发现之后,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以命相挟,又生生断了薛玉章的从军路。
渐渐的,薛玉章自己也忘记了自己想要什么,成天浑噩度日,觉得反正自己想做的什么都做不成,不如便做个纨绔浪荡子。
如今他倒是醒悟了,可也年纪大了,有家有室,拖家带口,再不能随心所欲的选择自己想要走的道路。
楚慕吃着核桃,问薛玉章:
“听说你在国公府住了半年?和好了?”
薛玉章难为情的泛起一抹甜蜜的笑,悄咪|咪探头往外间看了一眼,然后对楚慕点了点头:
“昨晚。”
就‘昨晚’两个字,薛玉章脸上的喜悦就溢于言表,看起来是真的高兴到忍不住告诉别人。而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楚慕又怎会不知。
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羡慕席卷楚慕全身,让他颇为不自在的拿起手边的茶杯狠灌了一口,颇不是滋味的说:
“你这……很轻松嘛,甯姐儿也太好说话了。”
话语中充斥着一股很明显的酸气儿,不过沉醉在与妻子和好的美好回忆中的薛玉章根本没听出来。
“一点都不轻松的。”薛玉章小声说道。
闻言,楚慕一挑眉,颇有兴趣:“是吗?说来听听。”
薛玉章在楚慕面前哪敢有任何隐瞒,便把自己如何赌钱,如何输钱,如何把齐甯气回国公府,然后他自己又如何在山上垦荒,日夜研究花种,如何做策略营销,如何开设兰蝶轩的种种艰辛,一五一十的说与楚慕听。
楚慕听着听着,倒是对薛玉章略有改观,尤其是听薛玉章说如何在朝廷现有的税法规定上,将兰蝶轩的收入最大化,楚慕觉得很惊讶。
“你对税法似乎也有些研究嘛。”楚慕说。
薛玉章一愣,喝了口茶答道:“稍微研究过一些,毕竟我是决定将来走商路了,男人大丈夫,不管用什么方法,把家养好了才是最基本的,既然要走商路,那朝廷税法肯定要通读的,将来免不了要跟户部打交道的。”
楚慕像是第一天认识薛玉章似的,目光打量着他,垂眸思考片刻,又将目光抬起看了看正在跟齐甯贴面耳语什么的齐妤,齐甯在齐妤心中的地位,不用齐妤明说,楚慕也能看出来,齐甯简直就是齐妤的心肝小宝贝,不肯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薛玉章用大半年的时间证明了他多少还是有点才学,至少还没有一塌到底,而他本身又是郡王头衔,若是将来真的走了商路,便是赚再多的钱,在京中那些势利眼的贵人圈里也难真正抬起头来。
楚慕将茶杯端在手上,好半晌都没喝,又将茶杯盖子盖上,放到一边,问薛玉章:
“你将来就打算做生意了?郡王的面子不要了?”
薛玉章不知道楚慕什么意思,如实答道:
“我当了好几年郡王,人家该瞧不起我的还是瞧不起,也没有人因为我是郡王就高看一眼,说到底,郡王的面子也不是靠‘郡王’两个字就有的,从前我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才差点让自己落得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做生意也没什么,至少真金白银在手,能给妻儿老母过得宽裕些,什么面子里子,我少要一些又不会碍着什么。”
“你这话说的也有理。”楚慕似乎颇为赞赏。
薛玉章听楚慕如是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还以为楚慕要骂他呢。
“户部前阵子出了个大案,你可有听说过?”楚慕又问。
薛玉章想了想,道:“王爷是说那起子江南贪墨案?”
楚慕点头,薛玉章道:“略有耳闻,但知之不详。”
“因为那案子,户部从上到下要撸掉七八个官儿,左侍郎年迈,约莫两三年以后就要告老,其下面的一个员外郎和一个主事皆涉案被捕,不知你这郡王出身的,可嫌弃六品主事的官儿小?”
楚慕随口对薛玉章问道。
薛玉章整个人都懵在当场,怔怔的看着楚慕,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心里没由来紧张起来,手脚似乎也有点发软,茶杯一个没端稳,直接滑掉到地上,发出杯具碎裂的响声。
不少道目光聚集到薛玉章这边,薛玉章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来,掸身上的水渍,暖阁里伺候的两个丫鬟赶忙上前清理碎片。
外间老夫人问了声:“里面怎么了?”
薛玉章一边挠头一边语无伦次的回答:“哦,没,杯子掉了,水泼了,没事没事。”
齐甯为此还特意转过屏风看了一眼,确定只是碎了杯子,没其他事情才转回去。
待所有人都不再关注这边之后,薛玉章才定下心神,坐回了楚慕身边,凑近他悄悄问:
“王爷您是跟我开玩笑的吗?”
户部是六部中最吃香的部门,户部的一个六品主事,能抵得上一个礼部侍郎,这便是荫封子弟最想要的‘实缺’,虽然官品不高,只有六品,但架不住手里有权啊,有了权,走到哪儿说话也就能响亮起来。更何况,薛玉章也没少听楚慕的话,楚慕还直接告诉他,户部左侍郎年迈,两三年就要告老还乡,如今他若是进了户部,在左侍郎手下做事,若做出成绩,将来左侍郎也未必不会提拔推举他做侍郎啊。
户部左侍郎,管着财政和农业,对朝廷来说,这可是无比重要的部门。
这么大的馅儿饼砸下来,不怪薛玉章要激动了。
“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楚慕说:“就说你做不做吧。”
“做!”薛玉章这回就果断了,生怕说晚了楚慕后悔。
楚慕又道:“本朝律法规定,为官者不得从商,你那什么兰花坊怎么办?”
薛玉章想了想后,说道:
“兰蝶轩的地契和铺面全都是写的齐甯的名字,那本就是她名下的产业,我不过帮着打理,没什么相干。”
“如此甚好。你年后便去户部报道吧。”楚慕一锤定音道。
薛玉章起身给楚慕一揖到底:“多谢王爷成全。”
楚慕将他扶起,薛玉章坐回座位,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问:
“那,我就这么直接去吗?不用什么文书或者书信什么的吗?”
楚慕笃定一笑:“怎么,怕我的话不好使?”
薛玉章赶忙摇头:“不敢不敢。”
“放心吧。你只管去便是,我会安排好一切,断不会叫郡王爷白跑一趟的。”
楚慕如是保证,薛玉章听得心花怒放,要不是怕楚慕说他张扬,他恨不得现在就去告诉齐甯这个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三哥哥给你捂手!2333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