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 皇十六子胤禄得皇命回京,石咏则作为内务府官吏随行。圣驾及其余随扈皇子依旧留在承德, 拟于九月巡幸巴林和硕荣宪公主府邸。
回京的路上, 石咏心情舒畅, 毕竟已经离家三月有余, 若说不惦记家里,那是假话。然而跟随石咏一道归来的石崇则始终闷闷不乐。
上回石崇“见了”绿珠之后,原想着, 只消再等两天, 等绿珠彻底消了气,石咏再带着石崇上门, 届时到底是从妙玉那里讨来绿珠那只颁瓟斝, 还是将石崇这只留在妙玉处,皆依对方的想法而定。
然而待到石咏再次上门的时候, 慧空师太与妙玉所寓居的小院已经人去楼空, 问了主家也不知这一对师徒去了哪里, 只猜测大约是回京了。
石崇大失所望,石咏则有些自责,毕竟那天是他拍案而起, 怒斥了石崇一顿, 然后从人家那里出来的,原想着让绿珠能消消气,转头原宥石崇,谁知人家就这么悄没声儿地离去了。
石咏记起当日慧空师太曾提起过, 她们上京是去潭柘寺膜拜观音遗迹和贝叶遗文,于是只安慰石崇,待回京之后,再带他去潭柘寺寻访。
十六阿哥经过将养,左臂伤处已经逐渐痊愈,但是依旧无法使力,外加“耳聋”并未恢复,依旧时好时坏,时而听得清,时而会大声询问“你说啥”。石咏知道这位十六爷的“耳疾”乃是因人而异,反正石咏与这位十六阿哥交谈的时候,就从来没遇上过沟通不畅的问题。
他自然能觉得,十六阿哥如今待他的态度也与以前不同,用十六阿哥的话说,就是“一起挨过枪子儿”的情分,这天底下,十六阿哥最能信任的人,怕就是石咏了。
有时十六阿哥会瞅瞅石咏的右边面颊,然后“嗤”的一声笑出来,说:“茂行多了这道疤痕,倒是男子气概更足了。”
石咏也有这种感觉,薛蟠送他的那匣子明珠他可真没舍得磨了粉抹脸,但是那道疤痕自表面结的痂都掉了之后,颜色也淡了些,看上去并不显眼,可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石咏面孔的轮廓,似乎让他的面相更耐看了。
但就是这道疤,在他回到椿树胡同小院的时候,惹来了石大娘一脸盆子的眼泪。
“长这么大都没让你受过这样的罪,最多就是上回后脑磕过一回。可这一当差出了远门,竟遇上这样天大的祸事儿,还伤了我儿!”
石大娘淌眼抹泪地抱怨,甚至石咏双手奉上那一匣子明珠,都丝毫未能挽回母亲的哀伤。无奈之下,石咏只能将十六阿哥当时那副惨状添酱加醋地又说了一遍,石大娘果然听住了。听说十六阿哥遭了那么大的一番罪,石大娘惊得只管念“阿弥陀佛”,连连为十六阿哥祈愿,对于石咏受的这点儿“小伤”,石大娘也只感幸运,再不觉得石咏那么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