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瘫倒在小院的地面上, 小徐看也未看,转身就走。
石咏在他身后忍不住出声道:“小徐……徐公公……”
小徐缓缓转身, 面对石咏:“石大人有何见教?”
石咏一下子怔住了, 有何见教么?他还真没有什么可以指教小徐的。小徐的确是与梁九功有私人恩怨, 这次出手, 兵不血刃,甚至梁九功的身体未损分毫,可是精神却已经被小徐全部击垮了——石咏身为局外人, 对小徐的做法根本没有立场评价, 只不过,眼前这人, 还是他曾经认识过的小徐么?
那夜顶着凌冽的寒意, 赶到他值夜的小屋跟前来求援,石咏至今都还记得那张年轻而凄惶的脸, 和寻到“救命稻草”之后流露出的由衷喜悦。
可是眼前这个小徐, 盯着石咏, 面上没有分毫表情,仿佛顶着一张扑克假脸。石咏见了他,心头顿时一窒, 仿佛昔日认得的那个小徐早已死在慎刑司里, 而眼前这个,是顶了旧皮囊的另一个人。
然而小徐见到石咏面上一片错愕,突然嘴角抬了抬,带着几分自嘲, 笑了起来。
“石大人是不知今日此事该如何善后吗?”小徐盯着石咏,眼中多了几分柔和。他伸手指指梁九功桌上那只盛“颁瓟斝”的木匣,说,“那件东西,您带回去,只说梁老见过了,不愿收下,便转送给您了。另外,您从他这里拿个葫芦回去,交与来人,就能交差了。”
“旁人托你传递消息,不外乎怕姓梁的说出什么来,传到那位耳中去。本想灭口了之,偏又是那位用过的老人,怕那位又生出多心……”
石咏想想也是,从梁九功的反应来看,他的确是还知道些什么。这位梁总管,虽说被康熙厌弃,可是昔日康熙的恩宠,如今依旧是他的护身符。好多人都想动梁九功,却都没有人敢动,最后只能送东西进来暗示与安抚,盼他守口如瓶,安生在此终老。
“不过请石大人放心,今天大人过来这事,绝不会传到魏总管耳中去。”小徐一面说,一面敛了笑容,缓缓转身,“从此以后,小徐也不再亏欠大人什么了。”
从景山回来,石咏的心情异常沉重,他袖中那只盛了“颁瓟斝”的匣子,也是沉甸甸的。
贾琏早就在椿树胡同门口候着,见到石咏的脸色,心里微微一沉,赶忙迎上去问,却见石咏点点头,说了一句:“侥幸侥幸,总算是不负所托!”
两人找了个清净的茶楼,坐下来说话。石咏将东西都交还给贾琏,事情的前后经过全都说与贾琏,包括小徐将梁九功吓得险些灵魂出窍的事儿,和小徐的交代,也都一一转述了。
贾琏点点头,说:“这也在情理之中。”
他取了石咏带回来的那只葫芦,在手里掂了掂,看了看葫芦的大肚子细嘴,苦笑着说:“锯了嘴的葫芦,这个梁总管,说得好生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