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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2 / 2)

“到时候,卫楚宋三家经历大战,都会元气大伤,你再带着军队,联合着诸侯,谁敢登基,你们就讨伐谁。如此纠缠下来,他们无法,只能推我儿登基。”

“陛下……”

张辉颤抖着身子,他听出来,赵玥已经是在交代后事,赵玥握住他的手,艰难道:“以长公主的魄力,你只要辅佐她稳住五年,她会想办法。”

“若梅妃想不出办法呢?”张辉沙哑开口,赵玥笑出声来。

“你太小看她了,”他温柔道:“她这是被我折了羽翼,她那样的姑娘,你若将她放回天空,那就是苍鹰。你且信她,莫说是当太后,便就是女皇,她都当得。卫楚两家完了,宋家只要宋世澜死了,根本不足为惧。北狄重创,陈国元气大伤,我儿登基后,”赵玥露出笑容来:“动荡几年,便可得太平盛世。”

张辉没说话,他抓紧赵玥,红着眼未曾说话。赵玥拍拍他的手,温和道:“张叔别难过,我死了,只要我孩子还在,那就当我活着。”

“张叔,”他抬眼看着他,郑重道:“我这辈子没全心全意信过几个人,您是其中一个。”

张辉张了张唇,看着赵玥,许久后,他终于道:“臣,必不辱命。”

“去吧。”

赵玥拍了拍他的肩:“带着人出去,领着人骚扰昆州。等北狄准备好了,就与北狄夹击白州。朕有些累了,想去看看梅妃。”

张辉行礼退下,赵玥在太监搀扶下去了长公主宫中。

他去的时候已经是夜里,长公主正坐在镜子面前贴花。见到赵玥来,长公主吓了一跳。

这是两个月来赵玥第一次来见她,她与他隔着帘子,她迅速思索着,要如何和赵玥解释自己的肚子。

赵玥如今已经能看到了,如果说四个月不见身子,那还能说,如今都将近六个月了,却还不见身子,那……

平日还能在肚子里塞枕头,可赵玥这样的枕边人,又如何瞒得过去?

长公主心里思索着语言,然而赵玥却是就在帘子外面坐下了。

他似乎很虚弱,比平日还虚弱了半分,他就坐在外面,也没惊扰她,仿佛还是在公主府时,他还是她的面首那样,恭敬守礼。

这样的感觉让长公主无端安心了几分,她垂下眼眸,温和道:“陛下如今这么晚来是做什么?”

“阿姐,”赵玥声音里带了笑意:“我想你了,想来看看你。”

长公主愣了愣,他许多年没这样唤她了。她没说话,赵玥也没记着进来,他们两就隔着帘子,看着帘子外的身影,然而这却是这么多年,赵玥觉得最心安的时候。

“阿姐,天下乱了,”赵玥温和道:“可是阿姐你别害怕,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您只要好好保住自己,保护孩子,就可以了。”

“你安排了什么?”

长公主迅速开口,赵玥却没回答,他目光有些涣散。

“阿姐,我最近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差,怕是没有几日了。”

“你……你别胡说。”

“我经常想起小时候来,其实都好多年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想起来,总觉得过去似乎就在昨天,离我离得特别近。阿姐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咱们出去,别人欺负我,你就同他们打了起来。你一个人打好几个,当时我瞧着,觉得阿姐真厉害。有阿姐在……咳咳……”赵玥低咳出声来,长公主捏紧了手中的梳子,赵玥喘着粗气,好久后,他终于缓过来,慢慢道:“有阿姐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长公主没说话,赵玥痴痴看着她的身影,开口道:“阿姐为什么不说话?”

“都是旧事,”长公主慢慢开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于阿姐来说,这是旧事,”赵玥低哑开口:“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一辈子啊……”

一辈子唯一的温暖,唯一的心安。

哪怕余生受尽屈辱颠沛流离,哪怕之后荣登宝座贵为天子,却都深深刻在脑海里,骨血里。

长公主不知该说什么,她就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人雍容华贵,带着一贯艳丽之色,曾经有人就说过,她这样的长相乃克亲克友之相,那时候她那把那算命先生打出了华京。然而如今看着这长相,她却是忍不住笑了。

赵玥有些累了,他慢慢闭上眼睛:“阿姐为何不出来见见我?”

长公主沉默不言,赵玥笑了:“既然阿姐不愿见,那就不见吧。”

说着,他撑着身子,往外走去。

长公主回过头,看见他消瘦的背影,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站起身,撩起帘子来,往外走了出去,叫了一声:“陛下!”

赵玥顿住步子,看着女子赤脚朝着他跑了过来,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微笑起来,替她拢了衣服,温和道:“终究还是舍不得我。”

长公主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

他们目光交织在一起,赵玥看出她眼里的挣扎,然后听她开口道:“你亲亲我吧?”

赵玥没说话,他目光落在她唇上。

“此毒通过体液相交……”

玉琳琅的话闪过他的脑海,他苦笑开来:“怎么突然撒娇了?”

“我想亲你,”长公主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撒着娇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赵玥笑容更盛,然而目光里却全是悲凉。他静静看着面前的人,沙哑道:“喜欢啊,我一辈子都喜欢你。”

长公主僵住了身子,随后她就听他道:“那你呢?阿姐?”

长公主没说话,赵玥温柔道:“阿姐,你说声喜欢我,我就答应你,亲你好不好?”

长公主呆呆看着他,他似乎在克制什么,似乎什么都知晓。有那么一瞬间,长公主几乎都以为,他全部都知道了。不然他怎么会这么瞧着她呢?

可若他真的知道了,按照他那样六亲不认的阴狠性子,早将她生吞活剐了。

他眼里的悲哀藏不住,绝望藏不住,她感觉自己似乎骤然站在了黑暗中,寒风凛冽而来。

她头一次有了退意,对方笑着道:“说啊,说你喜欢我。”

长公主闭上眼睛,她叹了口气:“罢了,且先去睡吧。”

说完,她便放开手,转过身去。然而也就是这瞬间,赵玥猛地拉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拽进了怀里,狠狠亲了下去。

他的吻带着血性,舌头胡搅蛮缠,极力与她交换着什么。那文里没有半分与床事有关的情绪,铺天盖地全是绝望痛苦,而后她尝到了血腥味,她开始推攮他,鲜血从他口鼻中涌出来,她支吾出声,然而他抓得死紧,最后她忍无可忍,下了狠力,猛地将他推开。

他狠狠撞在门上,砸出闷响,她怒喝出声:“赵玥!”

“够不够……”

他似乎在忍受什么煎熬,反复开口:“够不够……”

长公主愣在原地,他眼前开始模糊,手脚也开始不能用力,他在地上摸索着,四肢并行着想去找她。

其实他想忍耐,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哪怕知道了,也不要让她知道,他已经知道。

他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天下太平,可天生他就这样敏锐,想傻都傻不了。

于是他克制不住,眼泪落下来,他跪爬着摸索到她身前,抓住她的衣角,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又笑又哭的面容,低声问她:“够不够了?”

把天下给你,把心给你,把命给你,把一切你想要你不要的都给你,够不够?

他没说出口,她一瞬间却仿佛读懂了他在问什么,她颤抖着身子,听他开口问:“阿姐,”他眼泪如雨而落,她一生没见过他这样哭,他抓着她,像抓着生命仅剩的东西:“这一次,你有没有喜欢我?”

幼年在李家避难时,你有没有喜欢我?

少年在秦王府当秦王世子,怯生生将精心挑选的小花送你时,你有没有喜欢我?

青年满门抄斩,在你府中当面首,尽心尽力嘘寒问暖时,你有没有喜欢我?

如今将这薄命、这天下、这半生全送你,这一次,你有没有喜欢我?

那是积攒了二十多年绵长又炙热的深爱,在问完这一句后,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口血呕了出来,长公主慌忙扶住他,焦急道:“来人!来人!叫太医过来,陛下呕血了!”

赵玥死死抓着她,外面兵荒马乱,等了许久后,太医匆匆而来,赵玥却已经在长公主怀里,彻底沉睡下去。

所有人扶着赵玥上了床,太医给赵玥诊断开方子,许久后,太医赶过来同长公主说了情况,长公主哭着点头,内心却是放心下去。

这所有的症状与顾楚生说得无异,无论太医怎么说,赵玥都再醒不过来了。

如今只等明天对外宣称他病重由她接管朝政,然后联合顾楚生稳住华京,宣卫韫带兵入京,等她足月临盆,找个孩子过来,不久后,赵玥就可以病去。

想到“病去”二字,长公主恍惚了片刻,她脑海里划过赵玥含着泪的脸,她有些茫然,等了许久,所有人退下去,她坐到床边,静静看着赵玥的面容。

其实他老了。

人都是会老的,哪怕他容貌依旧俊美,眼角去依旧有了皱纹,和少年时截然不同。她抬手抚摸上他的眼角,好久后,她低声开口。

“喜欢。”

然而这一声喜欢太轻太小,谁都听不到,除了她自己。

而千里之外,西宁国中,卫韫已经混进了侍卫之中,在西宁国君不远处,跟随着众人一起踏上神女庙的台阶。

西宁早已是春暖花开,神女庙中桃花纷飞,诵经之声沿路而来,卫韫腰佩长剑,跟着所有人一起躬身叩拜。叩拜到一半时,山下突然闹了起来,整个仪式中断下来,西宁国君皱眉回头:“山下怎的了?”

“有刺客!”

有人惊叫起来,一时之间,人群乱了起来,侍卫们都冲上去护住主子,卫韫扫了一眼周遭,以这个距离,他想要挟持西宁国君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而且哪怕是此时此刻,西宁国君却也极其镇定,一看就不好下手。卫韫临时立刻改了主意,猛地扑向了旁边一个女子。

这女子看上去就十六七岁年纪,方才卫韫跟了一路,几乎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应当是西宁的嫡长公主乌兰。他出手极快,乌兰又就在他边上,方才刺客之事早已让这位少女乱了阵脚,刚一扭头,便被卫韫一把擒住,扣住了脖子。

乌兰惊叫出声,侍卫们纷纷拔剑相向,卫韫低声道:“别动!”

“住手!”

西宁国君同时开口,目光落到卫韫身上,片刻后,西宁国君慢慢道:“大楚平王?”

“哦?”卫韫笑起来:“陛下识得我?”

“你的身手很好。”西宁国君神色平静提醒他,卫韫笑了笑:“陛下,您不见我,我只能这样来见您。”

“我不见你,是因为你想说的事,我不会答应。”

“陛下以为我想来说什么?”

“你们大楚的内战,西宁不会掺和。”

西宁国君面色很淡:“西宁是小国,以大楚国力,不是我们该掺和的事。”

“陛下说得是。”卫韫点点头:“只是可惜,在下并不是来请您帮助的。”

“哦?”

“相反,”卫韫认真道:“在下是来帮您的。”

西宁国君抬了抬眼皮,卫韫温和道:“陛下,在下来只说一句,西宁三年之内,必定亡国。”

听到这话,在场之人都愣了愣,西宁国君面色冷了下去,卫韫放开乌兰,退了一步,恭敬行了个礼道:“冒犯殿下。”

乌兰吓得赶紧退到了西宁国君身边,卫韫抬头笑了笑,朝着西宁国君行了一礼:“话已经带到,在下也就告辞了。”

说完,卫韫果断转身,朝着山下走了下去,没带半分留恋。周边议论纷纷,西宁国君皱着眉头,在卫韫即将走下山门,西宁国君终于出声。

“平王,”他抬手道:“请入宫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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