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挪肚攒,节俭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攒够一亩地的钱,便买一亩地。如此下来,在他年过中旬的时候,就已拥有了三十亩地,那时候自己家种不过来,就需要雇短工,陈老财自己一家人吃咸菜喝稀粥,也要供应雇工有干饭吃,就为了让他们干活有力气。
虽然说地主雇工很少会故意苛待,因为雇工一旦对你怀恨在心,偷闲误工还是轻的,故意在你的庄稼地里做点手脚,是很难看得出来的,到时候收成不好,你知道是怨天还是怨地?但是像陈淼这样主家待遇反不如雇工的倒也罕见。
几十年下来,当年那个青壮的小伙子腰也弯了,背也驼了,却已拥有了一百多亩土地,成了他们村里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在这“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方,这可是很不容易的。
小淼子变成了陈老财,但他依旧节俭如昔,出门时总要习惯性地带着一个筐,万一看到什么牛马粪,就抄起来送进自家的田。当然,别人家的骡马屁股后面大多带着一个兜兜,谁也不想把肥料便宜了别人,可总有不会过日子的。
陈老财已经老了,曾经挺拔的腰杆儿已经佝偻起来,家里的田地主要交给几个儿子去侍弄了,但他每天还是会习惯性地到田间地头去走一走,巡视他的王国,只要看那庄稼长得粗壮,心里便无比满足,憧憬着继续攒钱,继续买地。
今日吃罢早饭,陈老财拎着小筐又出了门,快到自家地头儿的时候,陈老财忽然发现道右秦老财家的地头上堆了一大片的淤泥,那乌黑的颜色,被锹铲过的切面甚至发出闪闪的乌光。
好肥的土啊!陈老财登时两眼放光,他赶紧走过去,抓起一块泥巴,淤泥已经干了,被他用力一攥便化成了细土。“好土!好土!肥力十足!”陈老财仿佛看到了这样的沃土之中庄稼疯狂地生长,睡一觉起来,庄稼便拔高一节。
“秦老财从哪儿弄来的这样肥土?”陈老财的心登时像猫爪子挠着似的,看到地头正有秦家的一个长工在锄草,陈老财赶紧向他招呼一声,把他叫到自己面前。
听陈老财一问,那老农憨厚地一笑,摇头道:“这俺可不晓得……”
老农一脸憨厚质朴的笑,却掩不住他眼底的一丝狡黠。那种农民式的狡猾,陈老财再熟悉不过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忍着肉疼,从怀里摸出两枚黄澄澄的大钱儿。
大钱儿到了那老农的手上,陈老财便打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铜仁城里正在清淤,那淤泥可都是沤发了几百年的肥土,只不过三街六巷刚开始清淤,役夫们就被调去西城,以致三街六巷停工,淤泥堆满堤坝。
秦老爷有个本家亲戚在推官衙门做事,是他告诉秦老爷这个消息,秦老爷才想到去运污泥的,这泥巴运到自家田地里,均匀地撒开来,那可就是极好的肥料啊。
陈老财得了这个消息掉头就走,他也不去地里了,提着筐子,风风火火地往家赶,生怕晚了一步,那肥料就被秦老财家给运光。很快,三街六巷外的路口处又多了几辆车子,陈老财带着他的几个儿子和长工也加入了争抢河泥的队伍。
那些河泥在堤坝上晾晒了几天,已呈半干状态,运输起来并不很难。李秋池站在路口,轻摇小扇:“看这光景儿,明天淤泥就能运光,到时候让役夫们回来,把道路重新铺好,也就小半天的功夫。”
苏循天摇头笑道:“李大状,你当真好手段!此一举,既帮大人收服了刑厅僚属的人心,又帮大人赚到了一笔银子,如今还有这许多免费的劳力,自告奋勇帮着清淤,佩服!佩服!”
李秋池笑道:“此乃李某与东翁共同商议出来的主意,李某可不敢独居其功!”
苏循天道:“对了,说到大人,一大早就没见他,大人去哪里了?”
李秋池道:“大人去了裕记砖瓦厂。”
苏循天愕然:“砖瓦厂?大人要在铜仁再起一幢大宅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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